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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先勇的《臺北人》中,〈滿天裏亮晶晶的星星〉(1969)與〈孤戀花〉(1970)常被論者視為其同志文學的代表作,然而,若與〈滿天裏亮晶晶的星星〉中新公園男男欲愛流淌的豔色相比,〈孤戀花〉的女女情愫顯然沒有四處燦爛盛開,而只是孤獨隱微的綻放。

  以〈孤戀花〉來說,當中的同志顯然指的是第一人稱敘事者小六。她與《臺北人》中其他篇小說的許多人物一樣,都是從中國大陸播遷來臺的外省人。她成了酒家「五月花」的經理,既管理也保護當中的酒家女。一方面,是故事當下時空,她對娟娟無微不至的關愛;另一方面,是故事的過去時空,五寶與她同樣親密難捨的感情。小六對待五寶,最親暱也不過是「把她兜入懷裏,揪住她的腮,親了她兩下,從那時起,我便對她生出了一股母性的疼憐來」;對待娟娟,她重拾過去與五寶在一起時的念頭,買了一棟小公寓,成了一個獨屬於她們的家,每晚弄好消夜,等娟娟回家。三個女子都與男性有過性行為(因為無愛,說不上是性愛),卻從未對同性有什麼性意識,因而小六與同性建立家庭,似乎仍依違在母子與情人關係之間,同性意識在這篇小說中並未放聲一鳴。不過,是否同性意識不明顯就說不上是同志小說?事實上,人的感情界線本就不是那麼涇渭分明,曖昧不清,妾身未明,不也是一種感情實相的色彩?

  相較於同性戀意識,這篇小說顯然將重點擺在性與暴力的恐怖書寫。酒家脫不了身體買賣,但總是男買,女賣。故事中的男性面貌在小六的眼中,除了拉手風琴的林三郎外,無不是欺壓女性的醜惡凶暴。男性剝削女性,就如小六回應老客人對她發出「怎麼又落到這種地方來了」的喟歎,就如五寶被華三打傷後對小六的冷笑,就如娟娟「蒼白的三角臉」實在不祥,「那也是各人的命吧」!即使小六綽號是陽剛的「總司令」,一旦敵人兼金主欺上門來,又能如何?當小六賣掉翡翠鐲子─五寶的遺物─買下金華街的小公寓時,五寶被虐而自殺的命運就流落到娟娟身上。娟娟的身世是一則瘋狂史。她母親因瘋狂而被她父親禁錮在豬籠,她父親強暴了她還逼她墮胎,最終,她打死了柯老雄,自己也重蹈母親命運,被關進瘋人院。她生命中的兩個母親,一個隱微的帶給她瘋狂的基因,一個只能在深夜的家中無盡的盼望,都無能拯救脫離男性的蹂躪。

  小六在金華街的小公寓,既是暗暗挾帶著女女成家的渴望,更是外省人流落異鄉的落地生根。然而,在那樣一個對女性(不管異性戀同性戀)不寬容的時代,小六的這兩個願望,終究是雙雙落空了。

  (2014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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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分秋悟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