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高不可攀,不合己意即驅之出境的國王,內心可能是一個害怕高蹺被無意間踢翻的侏儒。看似森嚴濃密的棘刺,不過是保護柔弱肚腹的偽裝。不斷的追求勝利與名聲,逞口舌筆墨之快,只是要不斷電照在自己身上的亮眼聚光燈,行盡如馳而莫之能止。

  怎能說不可悲呢?乍看之下,示弱或許可笑,沒有任何對象足以讓自己卸下武裝,也許沒人敢笑,卻也沒人敢接近。你的國土將被自身的黑暗蠶食殆盡,直到連一點與他者對話的可能都吞滅無餘。儘管如此,造成的傷害仍是傷害,沒有對傷者有任何懺悔自省,單單霸著至高點不走,也難以奢望同情與原諒。

  可怕的是,即使看似無追名逐利的形跡,內心若無法時時覺察不誠之處,時時更新除錯,仍可能誕生那無法忘懷偉大自尊的國王,比起暴君,自認勵精圖治的崇禎皇帝未必優越多少。





  文學從來不為模寫百分百的事實而存在,然而必然因真誠的燭照人間而存在,而有意義,至少我深深信仰這點。

  標榜真實故事,可能是販賣悲情,博物館式的炫耀,暴發戶式的揮霍;開文學虛構權力之大絕,既可能為更貼近神秘莫測之文心,是窮索創作技藝到達極致的長路探險,卻也難防有人藉此媚取讀者獵奇好怪的眼光,甚至只是比賽規則要求(如單純為了合乎地方文學獎,便摻入一些當地色彩提味,反正有google可拜)的精打細算。

  限於當代性與各己心智的我們,也許只能限於主觀的臆測,往往給人嘲弄食古不化的話柄,散文唯事實是論者更是難穩陣腳,然而再雄辯嬉耍的酸譏也無法迴避:文人何為?唯有創作者,萬籟俱寂之際,方有那初心良知的一席之地。

 



  「要堅強」、「不要不開心」、「不是已經過去了嗎」……

  或者,「討拍」、「貶低自己讓別人不敢再批評」……

  不同層面,卻又同樣指向「脆弱」,在物競天擇的邏輯下,理當淘汰讓位。

  第一,不是我們執意要挖破結痂,是傷口本就沒有得到該有的治療。怎麼療癒?我們要的不過是一點實在的自省,為什麼反倒是加害者要被害者無條件的原諒、淡忘?若能雲淡風輕,誰想自虐淋雨?我們多想改頭換面,為真正在乎的人,可以投入之前難以想像的自我裂解,甚至弄得自己蓬頭垢面也心甘情願,加害者既然總忽視這些,怎能怪我們背離而去?

  第二,如果不是大雨,如果不是傘已凋殘,何必寄人簷下?我說那些喪氣話的時候,從未預先抱著要人安慰的念頭,即使潛意識中難以否認可能有,即使周遭的善念總在我瀰漫灰暗的時候拉了一把,享了討拍得來的好處,至少,我同時也盡力學習傾聽,擁抱、吸收所在乎的人的劇烈黑暗,那不是只在不削減自尊,不違背預定計畫之下方才釋出恩惠的國王們可以體會的。然而這並非道德,純粹是因為我愛他們,而他們也總以各自的方式用心照護我。

  「討拍」是我時刻警醒自己不要再犯的錯,「原諒」是我多麼想修得學分的課程,但這些都輪不到沒有深刻悔過的加害者來教導我。

  超越自身的侷限,才有愛的可能,我始終做得不夠好,卻仍希望對此自己是一個虔誠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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