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11-1

  「您……您說解了她的穴道?」王蕙心雖然大感驚訝,然而人稱已經自動變換。

  王蕙心能掌握四大族派,不僅僅是她本身的勢力龐大,「屈」的本事也不可少。

  「怎麼?」

  「您……您知道她是誰嗎?」

  「韓慧瑩,從她雙目神光深邃,英氣外發來看,是一流高手。」

  能被黑暗之子評為一流高手,的確十分不易,理論上任何人都該感到驕傲,不過,韓慧瑩眼見自己被自己的學生-至少之前是-像看商品般評價,心情十分複雜。

  「那為什麼……」

  「你以為是這個軀體的記憶讓我這樣說的嗎?」他突然一揚掌,一股凝重的力量向還在一丈多遠,倚著樹幹坐著的韓慧瑩擊去。

  韓慧瑩無法閃避,瞬間被這股力量擊中上身,然而不但沒有痛覺,之前被封的穴道都立刻被一種暖洋洋的內力解開,血脈的流動似乎也被這股力量所推動,流轉得異常快速。韓慧瑩盤坐起來稍作調息,循環一周天後,不但恢復原狀,精神反見健旺。

  韓慧瑩呼了一聲,慢慢站了起來,雙眼炯炯有神。

  王蕙心看到這種情況,大驚失色到近乎扭曲。她所用的封穴手法,本是她的獨門秘技,即使是她自己,要完全解開此招也得花好一段時間,怎有可能隔空一道掌氣就解開了?而且,經過這種封穴之後,儘管被自己解開,精神應該會十分萎頓才對,韓慧瑩血脈被封閉了一段不短的時間,怎麼不僅精神健旺,渾若無事,而且好像她之前的暗傷也不藥而癒了?

  「看到了嗎?我要放她,自己動手就好,何必要你?我不過是測試你的聽話程度而已,看來現在你還是不及格……」

  「這……我只是怕您尚未完全佔領這個身體的心靈,所以才這樣說……」

  黑暗之子不再理會真心顫抖的她,轉向韓慧瑩道:「現在感覺如何?」語氣竟是十分溫和。

  韓慧瑩拾起劍,緩緩道:「託你的福,好多了。」

  「那就好……若沒有你的催化,也不會有現在的我,是我該謝謝你才對。」

  「你該要謝謝你的手下,要不然我絕不會想催什麼化。」韓慧瑩冷冷道,心下卻在狐疑。

  「你可是要問我,為什麼我要救你?」他微微笑:「其實這麼說只對了一半。因為……你,和你的兩個學生,也未必能安全離開這裡。」

  「你想怎樣?」

  「很簡單。我剛甦醒,總該找個動手的對象活絡一下筋骨,短期之內,我能找到最適合的對象,也就只有你了。」

  「不找你的手下嗎?」韓慧瑩指著「前倨後懼」的王蕙心。

  王蕙心雖然雙眼凶光大盛,手卻不爭氣的發抖起來。

  「她嗎?」他輕笑:「她的實力雖然和你相近,不過她對我還有點用處。」

  「反正,我能說不嗎?」

  「就算你能說不,你也不會說的。」他的臉色甚至可以說是親和:「只要你能敗我一招,一招就好,我就放走你們三人,如何?很好的條件吧?」





  黑暗之子說要找個更寬闊的地方,方便所謂的決鬥,於是眾人都隨他走著。

  「他……他真的是祐達嗎?」承翰看著黑暗之子的背影,悄悄跟羽萱討論。

  「他自己不是說,什麼侵蝕祐達的心志之類的,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像惡靈之類的嗎?有這種可能嗎?」

  「反正現在看起來,也就是這樣吧?」




  
  「祐……唉!黑暗之子。」

  韓慧瑩和黑暗之子正並列走著,王蕙心只敢乖乖待在兩人後頭,大氣不敢喘一聲。

  「聽王蕙心說,黑暗之子已經有好幾代了,我想問,你和前幾代的黑暗之子有關係嗎?還是每一代都是不一樣的……靈魂?」

  「要怎麼說呢……當我在這個軀殼慢慢覺醒的過程中,我已經知道『黑暗之子』是什麼樣的一種……王者。我知道我不是第一個,也知道前幾代人都是這樣,不過我並不是他們,我是獨立的個體,這麼說你懂嗎?」

  「真是難以置信有宿命傳承這種事……」韓慧瑩從不迷信,她記得從前在課堂上,總滔滔不絕向學生說很多高知識份子反而會被神棍詐騙的故事,警告他們別像那些人一樣愚蠢,沒想到自己如今遇到的,卻是最不可置信的迷信,自己還不得不相信。

  「或許就像後頭承翰、羽萱在說的,我是個惡靈也說不定呀!誰知道呢?」他一瞥後頭,承翰及羽萱連忙噤聲。

  「那麼,你將來要做什麼呢?」

  「做什麼?該不會是問我的理想職業吧?」黑暗之子笑道,那笑容和從前的祐達也沒什麼兩樣。

  「如果你還是我的學生,我就會問這個……」

  「可惜不是了。」他冷冷一句堵住韓慧瑩的話頭,又輕鬆的答道:「以後?就做那些壞蛋會做的事啊!像是統領、征服一類的事。」

  「至少現在亞洲最強大的地下勢力,非你莫屬了……」

  韓慧瑩儘管封劍已久,也知道近來四大家族已掌握各種黑道的產業,諸如販毒、賣淫、軍武一類,其下更有許多不為人知的強悍實力。王蕙心這次一舉除掉其他三派的龍頭,各派的實力雖然會略受影響,但整合後的整體力量只會更強大。黑暗之子既然已經牢牢掌握王蕙心,接收這股勢力自然易如反掌。

  「那也要打敗你才行呀……嗯,這裡看起來滿適合的,就這裡吧!」

11-2

  星垂,平野闊。

  黑暗之子理論上該是第一次來到天藏山區,找尋較寬闊的地方卻幾乎不加思索,彷彿比事前細心勘查此地地形三個月的王蕙心還熟似的。

  從一條完全被兩旁群樹合圍籠罩的小徑穿出,眼前竟是一片數百平方公尺、沒什麼起伏的空地。空地離山腳似乎不高,稍微突出於整片山勢。空地周圍有樹葉稀疏的幾棵高樹,月光點點灑落。地上唯有不規則散落的幾根樹枝。

  「你滿意這個場地嗎?」黑暗之子問。

  「在這種地方戰鬥,當然痛快。」韓慧瑩突然一笑:「不過,你應該會比我更痛快。」

  「怎麼說?」

  「從你剛剛解開我穴道露的那手,你內力霸道強悍的程度,已經完全超乎我的想像;嗯,除了內力這個名詞,我真不知道如何稱呼你的力量。所以,選擇在空曠的地方戰鬥,我想最能發揮你的實力吧?」

  「既然你早就知道,那你為什麼還要答應另找一個空曠的地方決戰,而不直接在那處桃花林動手?」他微微一笑,看不出他的一絲心緒。

  「反正我也沒把握可以用速度在叢林取得優勢。通常,內力和速度的增長成正比,你的速度與反應恐怕也在我難以預料得到的地步。既然如此,在哪裡不都一樣嗎?」韓慧瑩又是一笑:「再說,容得我不答應嗎?」

  「說得真精準。」他輕輕撫掌。

  「別忘了在日落之前,你是誰。」

  「不過是個軟弱的殘喘吧……」他淡淡道。

  「我偏偏愛這群弱小的孩子們,他們如果不弱小,也用不著我保護了。」韓慧瑩突然想到一點也不軟弱的凱翔,心中不禁微微一痛。

  黑暗之子觀察到了:「又想到你所謂的『孩子們』嗎?戰前心神不定可是大忌唷!我可不希望第一次活絡筋骨的機會隨隨便便就浪費掉了。」

  「如果沒有這些常常讓我生氣,又讓我不得不照顧的傢伙,早在你隔空拍開我穴道的那一刻,我就該用盡全力逃跑了。」

  一看即知,鬼神之鋒,不是凡人可以抵擋的。

  甚至,當王蕙心偷偷告知班遊的事時,她也可以順理成章裝做不知道,但她還是跟來了。

  儘管,她什麼都阻止不了。

  「這齣戲的結局,你我心知肚明,那麼……你後悔嗎?」

  「怎麼突然多嘴起來……不後悔。」在唯有星月的山,唯有星月的夜,韓慧瑩的眼光更為澄亮,直比星月。

  「害怕嗎?」

  「害怕,但不後悔。」她緩緩拔出劍來,凝視著劍刃倒影中臉上的道道溝渠:「我師父以前常常跟我說,劍者無悔。」

  



  沒有多餘的謙讓,韓慧瑩短劍已到黑暗之子胸前三寸之處。

  他右臂微抬,食、中二指伸出,與她的劍尖分明還差兩寸,她的劍不但刺不進這兩寸之間,接觸瞬間馬上有股巨大的破壞力量強悍震來。

  卸開,再刺。

  這次是眉心。

  一樣的食、中二指,這次卻是無法進入的四寸之間。同樣無法進入,反震力量更加強悍,她吸氣吐聲,立刻拋物線般的縱出三尺,然而她的虎口已經幾乎要被震裂開來。

  「好強……」她縱落至地時,右腳逆時針向地一掃,地上幾根樹枝急矢般射向他。

  這些樹枝經過韓慧瑩的腳力灌注,殺傷力已不下於強弩所發。他改指為掌,只一翻手,樹枝彷彿被一雙巨手用力掐握,崩裂成粉。殘粉雖細,卻一點都沾不到他身上任何一角。

  不待他粉碎枯枝,她早已再度撲上,腳步不斷向他繞圈游移,然而每遞一劍,看似虛招,卻都是灌注真力的致命殺招。

  即使是練出劍氣的蕭,對這捉摸不定的快劍尚且不敢大意,黑暗之子卻是臉帶微笑,左翻掌,右翻掌,向左劃出一指,向右微微前戳,幾乎無一成招,卻聽得一連串細小卻低沉的「杜」聲連響,韓慧瑩的攻勢竟被一一化解。

  驀地韓慧瑩使招「巧女旋舞」,左上向右下斜切,順勢旋身由右下迴切左上,一招兩式,是功守兼備的奇招。黑暗之子輕笑一聲,右掌掌力竟瞬間增大數倍,將韓慧瑩的劍勢向左硬扯,又改左為下,印向她後背空門。韓慧瑩一招「鳳點頭」,往右前方撲倒。

  「碰」的一聲,黑暗之子手掌離地尚遠,竟炸崩一道掌印,掌上五指清晰入土,沙土瀰漫。

  涼風習習,韓慧瑩卻已是一身熱汗,頭上白氣若隱若現,這是內力催發到極至的徵兆。

  然而黑暗之子還是輕鬆以對。

  只怕連一成的力都沒用到。

  黑暗之子四周,已佈滿或深或淺的腳印。越靠近黑暗之子,腳印越少,到他方圓一尺之內,只有幾道淺淺的印痕。

  「還可以嗎?」

  「……」

  「那……我就再加強囉!」 

11-3

  子雅凝神一看,發現那兩具漂浮物,竟是兩個全身溼透的女孩。她們一動也不動的隨湖水流動而飄動。唯有幾絲叢林篩進的月光,實在看不出她們是生是死。

  子雅顧不得自己身懷重傷,將石麟暫且擱下,隨手擲出幾根枯枝,提氣一躍,以枯枝為借力,掠過湖面,將兩個女孩拎起帶回。

  返回湖岸時,由於兩人泡在水裡很久,全身溼透,重量大增,到最後一步時,子雅已支撐不住,只好以巧勁將兩人安穩推至岸上,自己可就沒那麼幸運,全身直接栽進水中。

  「唔……早知道不要逞強,一次接一個上來就好了。」好不容易爬上岸,他擠擠衣褲,一邊喃喃怨怪自己,一邊打量這兩個女孩的狀況。

  其中一個女孩,眉毛雖然平舒,但眉心仍有淡淡的皺紋,雙頰也稍微凹陷,可見她暈迷前一定受到極大的驚駭。另一個女孩特別吸引子雅的注意,她個子嬌小,整體看來讓人覺得俐落清爽,臉的神態則是平淡中帶有隱隱的堅毅,此時她雙眼雖然緊閉,他卻好像能看得出,這雙眼張開後所顯現的活力與果決。

  當然,第一個女孩是佳祈,另一個是柔柔。

  當時兩人一同墜崖,不是出於意外,而是出於柔柔的急智。

  柔柔在隼自在的說明「遊戲規則」時,就不斷思索逃難的辦法。逃到石樑前她早一直默記路線,她記心不差,又深富一般女生缺乏的方向感,推算出石樑下方很可能就是翠柳湖,她便當機立斷,在佳祈耳邊說了句「想逃,就聽我的」後,馬上將她抱跌到地上,順勢滾下山谷。

  如果在場的不是隼,而是張揚傑、蕭或王蕙心任一人的話,一定能憑他們的內力聽到柔柔的悄悄話,進而起疑將她們攔住,碰巧隼幾乎沒內力可言,才能奏效。

  或許是上天眷顧,她們摔落的過程中,竟沒遇上任何突出的岩塊,正好垂直落進翠柳湖。然而,儘管有湖水承接,她們還碰巧是衝擊力最小的垂直落下,那衝擊力量仍足以將她們兩人震暈,隨即不醒人事到現在。

  「似乎有點腦震盪,有瘀血堵塞住腦部血管,看來得趕快打破這些血塊,要不然腦袋缺氧過久,有生命危險……以我現在的能力,也不可能來得及帶她們兩人上醫院,看來還是要我助他們一臂之力了。」子雅心念一定,將她們扶起,背對著他盤坐,隨即將雙掌抵在她們背的中心,將內力緩緩而均勻的傳進她們體內。

  遠處那股可怕的氣息越來越強烈了。

  它根本是隻史前巨獸,不斷在增大,不斷在吞噬老師的氣息……子雅不敢再胡思亂想下去,連忙收攝心神,專心默運內功。自己真力已經剩下不到三成,衝破兩人的腦內瘀血已經很勉強,心猿意馬只會讓自己走火入魔。

  這次運功治療他人的凶險,甚至不下於刀劍相拚。

  「我們……各自加油吧……」





  黑暗之子反守為攻,明明是閒步似的一腳,剎那間竟已橫越四丈,瞬間搶進韓慧瑩劍光之內。她在他將動未動的那一毫秒間急退兩步,一招「舉案齊眉」,向他雙臂橫削,攻守互見,反應快到毫巔,誰知他絲毫不懼,竟以右掌直擊劍鋒,她不及撤招,全力刺去,左手同時並指,向他臂彎斬下。

  兩力交鋒,更沉的「杜」聲大作,韓慧瑩以右腳踏地卸力,地面竟無法完全接收這股力量,數片土塊暴起。

  韓慧瑩連退數步,虎口迸裂。

  他不但能以掌力輕鬆擊潰我劍中灌注的真力,我左手斬上他臂彎,居然就像劈在鐵板上,不,鐵板也沒那麼堅硬……韓慧瑩不禁懷疑眼前這人,到底是神?是鬼?還是比神鬼都要強悍的怪物?

  「單純以力服人怕你不服氣,我們來比比招式吧!」此話剛完,他又欺進身來,轉眼間已變了十七招不知來歷,但肯定都是武林一流的精妙招式。

  這些奇招當中,不只有掌法、拳法、爪法和指法,甚至像劍式、刀法、槍訣以至於斧劈,他使來卻也毫無障礙,彷彿這些招式原本就最適合雙手運使,甚至拿兵器使都沒像他那麼順手。黑暗之子信手拈來,彷彿隨手創招,卻又好似苦練多時一般,招數流轉快到匪夷所思,暗藏內勁更彷彿無可限量。

  韓慧瑩只能運起劍光護身,根本無暇遞劍。只聽鐺鐺之聲連響,尖銳刺耳。說是連響,承翰及羽萱根本聽不出中間有任何喘息,高明如王蕙心,也只能勉強聽出幾處空隙,但那聲音的縫隙卻無一不被回音所補滿,而且那些空隙根本也不足以讓任何人緩出手來攻擊。

  「如果現在韓慧瑩是我,我能擋幾招?三十招?十招?不,在旁觀看遠比真正動手要看得清楚,下修的空間還很大……」

  突然她一聲驚呼:「這招直進中宮,真力外放卻暗藏多道後勁,莫非是傳說中的『亢龍有悔』?啊!又突然變成左扣肩井穴,右擊胸肋,這是什麼招?如果是我,我來得及變招嗎?」看到此處,王蕙心不禁冷汗涔涔而下。

  韓慧瑩發力後退,右手劍斜削他手指,左手要扣他腕脈,誰知他索性讓腕脈被扣住,掌力竟完全不受影響,還是洶湧的撲來。她略微側避,卻不能完全避開掌勁,被硬生生擊出兩丈,震倒在地。

  短劍摔到一旁,揚起一陣不小的沙石,劍鳴嗡然,彷彿是在哀悼。

  兩名學生同時驚呼一聲,隨即摀住嘴巴,不敢作聲。

  「你,就只有這樣了嗎?」

  「怎麼……可能?」

  她手一撐地,又爬了起來,逕自撿起劍來,拍拍身上和劍上的塵土。

  「如果我就這樣而已,你一定會很失望吧?」

  黑暗之子凝視著她,她也報以一樣的眼神。

  無懼,無憂,漆黑卻明淨。

  「很好。」

  「很好。」

  月色蒼白。

  承翰及羽萱互相對看一眼,臉色都是蒼白。

  儘管是王蕙心這樣的人物,也深覺驚心動魄,她覺得自己現在的表情變動,一定比二十多年來加起來都要多。

  「現在我們都試探得足夠了吧?是時候結束了!」韓慧瑩抹去嘴角的血,揚劍。

  「謹聽尊命。」

11-4

  黑暗之子與韓慧瑩決鬥至今,只不過半小時。

  武俠小說描寫戰鬥,動輒數個時辰,甚至從日到夜,由夜至日,其實真正的高手,幾招之間就能知道對方的深淺,勝敗關鍵,往往也在電光石火間。

  儘管只是半小時,於黑暗之子已經太長,只因他想多熟悉自己的身體,韓慧瑩才能活到現在。

  對韓慧瑩而言,這半小時比半天還長。之前黑暗之子那打通血脈的一掌,幾乎讓她重回沒動手前的體力水準,然而,在剛剛激烈的過招下,竟有油盡燈枯之感。剛剛擊中左胸的雄厚掌力,儘管卸避一半,仍然震傷了她的心脈,更讓她的情形雪上加霜。

  這麼險峻的狀況,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

  很可能也是最後一次。

  黑暗之子緩緩抬掌,輕吐一口氣,此時,他的右掌竟憑空浮現出一股黑氣。

  一片漆黑中,這黑氣竟讓四周好似變得更明亮了。

  這黑氣又似乎不是氣體,因為氣體不可能聚而不散。

  這不斷增生的極度暗黑更像是……光?

  「可視靈波?」韓慧瑩和王蕙心同時叫道。

  宇宙萬物,只要有能量,就會依波長長短不同散發不同種的光線,然而,絕大多數肉眼看不見,只有極小部分的能量區塊才能發出可見光,例如太陽或星光。近乎奇幻的傳說中,神、鬼、精靈和極強的人類,都能自在發出各種色彩的能量,這就是「可視靈波」。這種能量的可怕,想想將電子螢幕的輻射集中放射出來,就可略知一二。然而,從沒人把這種事當真過。

  現在想不當真也由不得人。

  黑暗之子腳下的土地竟自己開始輕微的搖動。

  不,是被這股怪異、不可置信的強大所震撼。

  承翰及羽萱不自覺的一直後退,直到只能看見那對峙的兩點人影的距離,才敢停下。王蕙心也不去阻止他們,反正只要韓慧瑩一死,捉回兩個小孩還不容易?

  她也開始默運內力,免得貪看這場驚天之戰卻害到自己。






  完了,真的完了。

  還有什麼可以抵擋他?

  傳說寫得再唬人,都沒有真的站在他面前來得可怖。

  越女劍法?就算阿青祖師復生,也是一死吧?速度再快,也敵不過貨真價實的強悍。

  他打算用全力了。

  他剛剛根本使不到兩成力,我已經被他耍著玩,就算我的內力現在強一百倍,也未必可以……

  對了!還有那招!

  可是……我用得出來嗎?

  二十年前,石壁上的字,異常清晰的浮現在我的腦海。





  「感謝你,那麼看得起我……」韓慧瑩突然大笑出聲。





  「現在……你們感覺怎麼樣?」子雅問剛剛醒轉的兩人,臉色幾乎要比剛被打傷時還難看。

  「好多了,不過另外有一種沉重的感覺……」柔柔注視著他誠懇的雙眼,倒沒注意他一旁擺著的怪劍。

  「我也有這種感覺,是怎麼回事?」不知道是不是夜風吹到她還潮濕的身體,佳祈的聲音猶帶顫抖。

  「那個啊……是你們的老師正為你們戰鬥。」他的雙眼竟泛起淚光:「當然,她也是我的老師。」





  月光冷,殺氣更冷。

  比黑還濃的闇光幾乎已將黑暗之子完全裹住,地裂的範圍,也不斷以同心圓的方式向外擴展。

  「武承一脈,萬武歸宗……」韓慧瑩只是喃喃念著這句似咒非咒的話。

  「她在念什麼?」連王蕙心都摸不清頭緒。

  突然,韓慧瑩竟散發出跟剛剛截然不同的一股氣勢,雖然她身上並沒發出任何光,王蕙心仔細凝視下竟發現,她週遭的氣流開始有不規則的擾動,她腳下土地竟也開始在震動。

  四人的命運,武林的未來,盡在一招。

  「絕冥‧弒天!」黑暗之子大吼一聲,千萬虎嘯破閘而出。

  黑氣砰然爆發,如八爪惡龍撲襲而來,所到之處,土石狂走,枝葉盡碎。

  連夜空都彷彿被這黑龍怒鳴所懾,星月無光,萬物失色。






  「人之訣‧劍武!」韓慧瑩大喝一聲,揮劍衝出。

11-5

  「結束了。」子雅仰頭。圓月依然清澈。

  「什麼結束了?」佳祈疑惑。

  「結果怎樣?」柔柔大致猜得出他在說什麼。

  「唉!」





  交會的剎那,承翰、羽萱、王蕙心不約而同向叢林小徑逃去。

  交會的剎那,大崩壞。

  震耳欲聾,彷彿數顆炸彈就在耳邊引爆,連王蕙心都耳鳴了一下,學生更不用說。

  沙土彌天。

  這裡少有樹木,幾乎都是岩塊,是剛剛的衝擊,讓這裡的土壤化以百萬倍的速度完成。

  儘管已經逃入樹林,鋪面而來的砂石還是將他們打得辣辣作痛。

  過了許久,才隱約見到有兩個人影在沙霧之中。

  兩人中間,竟多出一個隕石坑也似的大洞。

  再過一會,可以看到坑洞的四周佈滿了或深或淺的裂痕,其中又以他們面前的那道最深,深度近三尺。

  又過一會,沙土才逐漸散去,兩人的身影終於完全浮現。





  韓慧瑩臉上泛著紅光,劍還緊握在她手上。

  黑暗之子臉色似乎有些蒼白。

  他衣衫左胸地方的裂縫,雖然只有淡淡一道血痕,已經非常怵目驚心。

  「武癡,近神的神人。」他沾沾自己的血,不在意似的說:「根據我與生俱來的記憶,武癡絕學不但已經失傳很久,而且,現在的人的武學根基,也沒辦法用得了,你是從哪裡得來的?」

  「你與生俱來的記憶難道沒跟你說,武癡是個很愛到處留招的怪人?

  「十幾年前,我攀登臺灣最險峻的山脈--奇萊山脈,在一個山洞的石壁上,剛好看到武癡以指刻畫的『武』字。我那時很興奮,不眠不休參悟了三天,直到終於有了心得,一使出來,只聽到轟隆轟隆的聲音,我就不醒人事了。一醒來,發現山洞已經被我砍塌了一大半,我則是因為駕馭不住這種可怕的力量,當場昏了過去,好險亂石都剛好沒壓到我。

  「我想,或許是因為當時我只是想小試此招,沒用全力,所以經脈沒損傷太大,只是全身乏力而已。從此之後,我都沒有想習練此招的念頭,因為我知道,我的內力再練一百年都不夠這一招。」

  「現在,你又怎麼能使出來了呢?」

  「運氣吧?或是老套一點說,是我的潛力被激發了吧?」

  「總之,是我輸了。」黑暗之子乾脆的說。

  「你?」韓慧瑩吃驚的望著他,一會兒後才接道:「你也真痛快。」

  「您……」王蕙心已趕到他身邊:「您應該沒受內傷吧?」

  「你真會問話。其實你是想問我為什麼不解決她吧?」黑暗之子淡淡道:「我雖然只有皮外傷,輸了一招就是輸了,剛剛我是這樣說的吧?」

  「可是……」

  「願賭服輸,你覺得很蠢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只有沒實力的小人,才會選擇逃避事實。黑暗就是黑暗,用不著欺詐……這樣,你了解?」

  「是。」

  「黑暗之子,你放我和我的學生走,應該不會只限於今天吧?」

  「當然。」

  「應該不會只限於你不主動出手,你的手下出手則不計吧?」

  「當然。我不喜歡鑽漏洞。」他微微一瞥王蕙心,她只能誠惶誠恐的點頭。

  「我相信你,多謝了。」

  「不客氣。也謝謝你,讓我筋骨動得那麼暢快,我想應該是歷代黑暗之子最暢快的熱身吧?」說完,他頭也不回的往小徑走去。王蕙心怨恨的看了韓慧瑩一眼,便匆忙的去追他越走越快的腳步。





  「老師贏了。」

  「所以……是我們以後都安全了嗎?」佳祈儘管聲音顫抖,仍掩不住那股興奮之情。

  她當然不會到現在還在討厭韓慧瑩。

  「真是這樣嗎?如果是這樣,為什麼……你要哭?」柔柔細心的察覺到,子雅的肩膀在抽動。
  
  「你們都可以走路了吧?那就出發去找他們吧,否則就遇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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