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7-1

  學生也不需要移動來找自己的同伴了,因為每人的同伴都在自己身邊。

  隼每叫到一組的名字,那一組的兩人就會不由自主的轉頭看對方,但已有人開始迴避對方的目光。女生的臉大多瞬間蒼白,男生的血色也沒剩多少。

  要殺自己喜歡的人?

  要殺自己的朋友?

  真的有人能做得到嗎?

  自己……做得到嗎?

  這幾句疑問充斥在十六個學生的心中,不停翻騰攪動,無法遏抑。

  突然惠玲蹲下,將頭埋在雙膝之間,「哇」的一聲,竟痛哭起來:「為什麼……我們到底是犯了什麼錯啊……為什麼要我們死……為什麼!」

  班上從來沒人當眾哭過,更別說如惠玲這般號啕大哭了,這帶給大家的不只是想跟著流淚的衝動,更是無法抵抗的恐懼。

  《大逃殺》當中的學生,至少其中有幾個還有本事能抵抗士兵、逃避追捕,而他們呢?他們就算手裡有槍,又能拿這些身懷絕世武功的狂人怎樣?

  「要哭要鬧都隨你們便,反正不要再想逃走這種事了;就算有人真的能從我手下逃走好了,就代表另一個同組的直接game over,而且……沒有重來的機會囉!」隼依然帶著戲謔而陰冷的笑容:「好啦!現在我要發給大家武器囉!接好來!」

  也沒見他有什麼動作,點點銀光便迅速從他的雙手流星般飛出,每個人見到銀光飛來,都不由自主的伸出手來,而約五寸長的小刀就自動到了手上,彷彿是有人親手交付一般。

  「嗯……為了怕你們不會用我給你們的武器,我先來示範一下好了。」話語方完,較接近隼的幾個人只感到一陣微風吹來,隼還是站在原地,但手上已多了一把小刀--惠玲仍蹲在地上嗚咽著,而原本隼給她丟在地上的刀不見了。

  此時,天上正有一隻麻雀飛過,他輕叱一聲:「中!」小刀筆直上天,直接將那隻倒楣的麻雀貫穿。

  那隻小刀去勢竟不稍歇,繼續上衝,直到幾乎看不見,又聽到一聲淒厲的鳥鳴。

  小刀重回隼的手上時,也有一道灰色的影子斜斜往山壁墜去,竟是一隻體型不小的蒼鷲。

  「這樣大家懂了吧?」隼又將小刀扔回惠玲面前。

  其實他就算不「示範」,光憑他剛剛隨隨便便就能使十六個人都恰巧接準小刀,就沒人會笨到認為有希望能在他眼皮下逃脫。

  「大家都在同一間教室生活了兩年了,千萬不要亂來啊……一定會有辦法的……我想老師一定正趕來救我們,你們別因為他的話就……就做了傻事啊!」甄心怡努力抑制恐懼,大聲向學生信心喊話。

  隼冷笑一聲:「不錯嘛!居然還有辦法大聲?你說的老師,是剛剛殺掉張揚傑的人嗎?我還得謝謝她呢!要不然事情全被他辦完,我就白跑一趟了……哼哼!放眼全世界,又有誰能躲得過我的一刀?」說到這時,他原本有些蒼白的臉突然有了光芒。

  傳說從前武林有四大名捕,其中一位雖然雙腳殘廢,內功薄弱,但卻靠著一座佈滿機關的轎子,以及從沒人算得清有多少部位能發出暗器的本事,屢次擊敗強敵。據說隼便是他的後代,只是隔太多代,家族的心志早已變質,但誰也不敢說,他發暗器之快、狠、準和多變難料遜於先祖。

  至少,東亞暗器第一高手的身分,無庸置疑。

  「更何況,你們老師什麼時候找得到這裡,也是個很大的問題呀!現在整座山區一般通訊已經完全失效,山區樹林又多,你們叫得再大聲,她也未必聽得到。」  

  「這……大家不要被他動搖……」

  「哈!你說歸說,其實你心裡也不認為那位老師來得及救你們,不是嗎?別再浪費口水啦!我說了,人總是會為了自己的生存而排除一切障礙的。哼哼!如果這次表上有配對到你,你還能像現在一樣慈悲的向大家勸導?說不定你是第一個出手呢!」他鄙夷。

  甄心怡默然。她現在所說的一字一句都是發自真心沒錯,但假如她也在「遊戲名單」之內……她不敢說,即使被安排的對手是她的學生。

  「還有,你們可別以為可以一直拖時間,如果拖到我覺得無趣了,我也可以效法張揚傑來個大屠殺的唷!」他隨即換了一套興奮的語調,指著石樑那邊道:「才說呢那邊馬上就開始啦!」

  只聽得一聲如指甲刮黑板般尖銳的嘶叫,兩個人倒在地上交纏打鬥著。

  是佳祈和柔柔。

  他們本來就離石樑比較近,沒多久就滾到了崖邊。

  沒有人去阻止他們。

  這實在太突然了,根本沒人來得及反應,更別說知道如何阻止。

  大家才剛要驚叫他們住手,他們已雙雙滾出實地,墮下,只聽淒厲的嘶叫聲愈來愈遠,愈來愈遠……

  「柔柔?佳祈?這不是真的……」甄心怡不知什麼時候已淚流滿面:「不可能會這樣的……怎麼會這樣……」

  隼盯著現在哭紅了眼,只要是人都會安慰憐惜的甄心怡,冰冷的說:「看到了沒?相信人性本善的甄心怡老師!」 

7-2

  那兩聲嘶叫的主音,很快的,隨著距離急速拉開而消失,但那回音依舊裊裊,不斷的、不斷的敲打著每個人的心鼓。

  「有同學真的殺人了!」在場的十四名學生,不約而同生出這句駭人的話。

  惠玲總算止住了哭聲,大概是嚇呆了。

  「不會吧……」耀慶喃喃唸著:「不行!一定要逃啊!不逃就得殺掉同學呀!要不然就一定會死啊!」

  此時,他又想到被他推去迎接劍尖的同學,彷彿那個替死鬼死前的絕望與憤怒,又重現在眼前。

  他不由自主的後退一步。彷彿炸藥的引信被燃起似的,腳一動便停不下來,他「啊」的一聲,開始往石樑處奔逃。

  他已沒辦法再考慮身後冷笑的隼,因為他只想趕快離開這道非解不可的題目,而他只能填下「逃」字。

  他的腦子已被方才間接殺害同學的罪惡感給搗個稀爛。

  他本來離石樑也差不了多少步,因此他不出兩秒便要跨上石樑。就在和他同組的承翰出聲大喊「不要」時,不知要不要阻止他時,一道烏黑的光命中他腳前一步,「磅」的一聲,堅硬的岩石瞬間爆碎,他根本來不及反應,馬上往山崖墮去。

  承翰反射的一個箭步,雙手抓住他的右手,勉強停止下墮之勢,但自己也被拖近崖邊,幸好還不危險。

  「快!快拉我上去!」耀慶嘶叫道。

  在將死未死之際,人求生的慾望會數萬倍膨脹。

  承翰「嗯」了一聲,開始出力。

  不過幾秒鐘光景,對兩人而言卻是超過兩個小時的煎熬在烘烤。





  幾秒鐘後,才拉上幾寸,耀慶卻發現他漸漸收回他的力量,最後力量值竟回到原點,只堪平衡。

  「你沒力了嗎?快拉我上去啊!」耀慶急著說,卻發現承翰不知在哪一秒時轉過了頭。

  「你……你怎麼了?快……快拉啊!」耀慶似乎想到了什麼,聲音開始顫抖起來。

  「你把劉曜軍推去送死……」他的語氣冷冰冰的,不帶一絲情感。

  劉曜軍自然就是那位倒楣的替死鬼。

  「那……那我不是故意的啊!你現在要……怎樣?」馬上耀慶發現這句話是白問的,因為承翰的右手已使勁掙脫開來,左手也在奮鬥當中。

  畢竟耀慶與承翰的結交,不外乎漫畫、電玩、A片之類。

  畢竟承翰也是凡人。

  「你……居然……」耀慶在生死關頭,右手的握力大了數倍,竟死鉗住承翰的左手不放。他雙眼的血管彷彿寬了數倍,怒瞪著承翰。同時,他的左手也搆上崖邊。

  承翰的雙眼也血紅起來,大吼:「幹!你放不放手!」眼看耀慶的左手即將達陣,他隨手拿起一顆石頭,使勁去砸。

  砸一次不動,繼續砸!

  「幹!」

  啪!

  「幹!」

  啪!

  「他媽的!」

  啪!

  砸到出血,砸到肉出,甚至見到一絲關節肌腱蒼白的面貌,甚至堅石都硬生生砸碎,耀慶還是死搆著那幾寸崖邊,如忠勇的士兵堅守最後的堡壘。

  承翰獰笑一聲,將石塊較尖的一部分捅進耀慶的指甲縫,不放?就再換一隻手指……承翰插了十次,也就是兩輪以後,耀慶的左手才終於被迫拔營。那塊黃土濕漬著暗紅。

  「不要……不要啊……」耀慶的嗓子已經啞了,此時他的求救,跟雞被宰前的哀號也沒什麼兩樣。儘管如此,他右手的手勁反而更強,承翰重施故計,耀慶卻始終不移半分,甚至承翰自己反而開始被他拉下來。

  「媽的!你到底下不下去!下不下去!」承翰也被逼到完全喪失理智,眼看自己上半身開始超出崖邊,竟選了耀慶的中指,張口就咬,耀慶竟也不撤,反而還以他牙齒咬合的地方為施力點,摳住他的牙齦,硬要將自己提上來。

  兩人就這樣鮮血不斷噴濺的拉鋸著,直到「哧」的一聲,耀慶的中指竟被咬斷,他頓時失去支撐點,往下掉落。承翰連忙起身想退,卻又被他抓住左腳。承翰毫不遲疑,死命用右腳去踏、踏、踏!

  終於,伴隨一聲「喀吱」的指骨斷折聲,耀慶放手了。

  耀慶跌下沒幾秒,後腦勺馬上被一塊突出的岩石碰個正著,鮮紅的顏料瞬間打翻。

  他突然憶起一個畫面:他甩上門前,從門縫透出的,阿嬤搖頭轉身的顫巍身影……

  



  承翰目送常常借他漫畫,一起喇賽的耀慶墜落,也見到他腦袋被炸開的慘狀。也不知愣了多久,他才感覺到嘴巴全是血腥味,而且那根猶溫的中指……

  他終於開始大嘔特嘔起來。

7-3

  另一邊,如絮和俊宇也一起走到崖邊。

  他們是牽著手的。

  沒有言語,沒有多餘的推辭與害羞。

  兩人沉默良久,對週遭的變化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你還記得嗎?之前有一天我坐上公車前跟你說的?」想當然耳,打破沉默的還是如絮。她的聲音沒有顫抖,沒有恐懼,又回到了從前她與俊宇說話的口氣--俏皮而不失氣質。

  「記得,我當然記得。你那時候說:『對了,在班遊那一天,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對吧?」俊宇想都不用想,因為那天的情景他記得很清楚。

  其實,他與如絮相處的情景,哪一幕記得不清楚了?

  「真厲害,一字不漏呢!」如絮笑了。

  「你現在要說了嗎?」俊宇一反常理應有的好奇,平靜如無波之湖。

  「你知道了?」如絮也沒驚訝。

  「我想說的,和你要說的,不都一樣嗎?」俊宇與如絮相視而笑。

  他們面對著彼此,往前,親吻。

  兩人都是第一次。沒有電影、電視演的那種激情難分,淡淡的,柔柔的。

  然後他們攜手,向前踏了一步。

  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羽萱和宇軒的距離不斷拉大,因為羽萱不斷在後退。

  她後退的方向正對著隼陰冷而嘲諷的目光,但她毫無所覺,只因現在,宇軒手上的小刀比後頭的惡魔更可怕。

  「你,你這是幹什麼?難道你以為,以為我會殺了你來換自己的存活嗎?」宇軒大叫。

  「我……我現在不能相信任何人!你不要再走過來!」宇軒剛跨進一步,她便快速退了兩步,手上的小刀不住揮舞,雖然完全沒有章法可言,仍有一定的威嚇效果。

  「好好好,你先冷靜下來,好嗎?相信我,我絕對不會害你。」他柔聲道。

  「反正你就是不要給我過來!」她語氣雖然仍強硬,但聲音還是小了些。

  「你難道對我這麼沒有信心嗎?」

  「我又不是你第一個女朋友,誰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誰知道你是不是最喜歡我?」

  「你不是我的第一個女朋友,那是因為我沒那麼早遇見你啊!不管我在什麼時候遇見你,我都會愛上你呀!」他大聲的說,說得很真誠。

  「這……那你把刀扔掉,我就信你。」她遲疑了一下才說。

  「好!我根本就不需要它,留它幹麼?」他毫不考慮,俐落的一扔,只見一道黑影往樹叢投去,沙沙作響。

  「你真的扔了?」顯然她也想不到他這麼乾脆就扔掉了。

  「我根本就不需要它,留它幹麼?」他緩緩的走過來,她也沒再亂揮手上的刀了。

  當宇軒走到她的面前時,不約而同的兩人都出手擁抱對方。

  「這樣,你總該相信我了吧?」

  「對不起,是我不好,我怎麼可以懷疑你呢?我真是個笨蛋!」她鬆開握著小刀的手,大哭起來。

  是自責,更是感動。

  小刀鏗然墜地。

  「別這麼說,只要你肯相信我,我就很滿足、很滿足了……」他溫柔的說,雙眸也溼溼的。

  他用手指揩掉羽萱的淚珠。

  就在此時,他的右手袖口竟露出一點刀尖,隨即化作一束銀芒,向正靠在他肩膀的羽萱刺去!

7-4

  「對不起。」

  羽萱早已陷在恐懼過後的溫情之中,直到刀尖抵到胸前那冰涼的感覺傳來,她才如大夢初醒般抬起頭,反射性往後一閃。

  事發突然,這時往後閃,也無礙銳刃攻入。

  奇怪的是,小刀竟沒刺進去。

  宇軒是以全力攻擊,但刀尖不知碰到什麼硬硬而細長的物體,竟向右滑了開來,只割破她的衣服,劃出一道血痕。

  他大驚之下,沒立刻繼續追擊,她已連續退開好幾步。

  「哦?」後方的隼也不禁奇怪。給學生的十六把小刀,都是根據祖傳密法,由他的組織精心鍛鍊而成,雖然量產之下不可能有神兵等級,但也比一般刀劍鋒利許多,即使動手的是小女孩,一定也能將刀身全部刺入。

  如果是練有「沾衣十八跌」之類功夫的人,要卸開宇軒這一擊自然容易,但他在未現身時,早已觀察過全部十七個人,沒一個會武功。凱翔步履雖然稍微比其餘十六人輕健,那也不過是較常運動的自然結果。

  隼的眼力既足以一刀命中離地千百公尺的蒼鷹,怎看不出宇軒在玩什麼把戲?「先把一支鑰匙藏在袖中,作勢要扔出小刀時馬上對調……不會武功的人能騙過在他面前不過幾步的人,這手法也算厲害了。」

  他見到俊宇和如絮竟敢效法《大逃殺》中的一對情侶,攜手跳崖一了百了,自己卻沒想到真有這種事,本來有些怒氣,看著宇軒成功的騙過羽萱,一步一步接近她時,又達到興奮點,誰知突然又被踩熄了。

  「為什麼?」三人竟異口同聲,只是語氣差多了:好奇、驚駭、悲憤。

  「喔!原來如此!」隼馬上發現答案:劃開的衣服裂痕,露出胸罩的肩帶,顯然內含鋼絲。宇軒全力刺去,沒留餘力,卻正巧刺在鋼絲上。宇軒力氣本來不大,匕首再利,也只能刺出一點缺口。

  「最早,是你的魔術讓我喜歡上你,現在,你用魔術騙我、殺我?」羽萱顫聲道。

  「不要怪我……」宇軒沉聲道。  

  他一抹剛剛也不知是真感動還是演出來的眼淚,提刀又向她衝去。

  她竟也不逃,彷彿已放棄了掙扎:「來吧!」

  他跑到一半,看到她的神情,看到兩行仍在加深的淚痕,不禁停步,但隨即又一咬牙:「不要怪我!」便再邁步。

  「啊」的一聲慘叫。

  竟是宇軒的嘶吼。

  他捂著雙目,不斷狂叫,間中一兩句三字經,羽萱則冷冷瞧著他手足舞蹈,手上拿著一罐白色的小噴劑。

  「你不是說她們送我的禮物永遠都用不到嗎?」

  「這是……防狼噴霧?」宇軒嘎聲道。

  他現在只覺得有幾萬隻蟲正爬在雙眼上狠狠囓咬著,辣辣爆痛得幾乎想挖出眼珠。

  「幹!你這女人!」他循聲撲了過來。

  「我之前真是蠢蛋!」她早就先一步起跑,竟是遠超過自己想像的迅捷。
   
  生死關頭,當然不會再像體育課測跑步一樣懶懶散散。
  
  他邊循聲追去,邊使勁揮動刀子,還差點砍到依帆,幸虧她早見到他正失心瘋,已十分注意她的發狂路徑。
  
  突然他驚叫「不對」,立刻停步,卻發現立腳已經不穩,搖搖欲墜。

  他從撲面而來的風知道,自己已經被引到崖邊。

  「賤人!」他回頭,正想趕緊離開,當胸踢來一腳,足足將他橫空踹出一公尺,才倏地墜落。

  羽萱也重重跌坐在地,看著手上的防狼噴霧,心裡也像噴罐的白色一樣一片茫然起來。


  


  惠玲的頭仍埋在膝裡,沒再哭叫,只是時不時仍從膝間傳出啜泣聲。挑染的頭髮亂散,顯得參差不齊。

  依帆不作聲,一小步一小步慢慢躡腳走向她。

  儘管與她相處快兩年,早已摸透這很容易被摸透的「好朋友」,儘管屬於惠玲的刀仍躺在地上,看起來她也沒想拾起的意思,依帆仍然不敢大意,躡足如貓。

  即使行至一半,差點被雙眼紅腫,刀子亂揮的宇軒的風颱尾掃到,她仍不敢出聲。

  時間如冰河。

  終於,她到了離刀子一腳的距離,僅僅一腳。

  一腳踢走刀子,勝利就是她的了。

  她又屏息了一陣子,細細觀察惠玲的樣子。

  沒有異狀,很好。

  「不要怪我!」她心道。

  嘴角揚起,出腳!

  就在她的右腳已揚起,鞋尖幾已觸及小刀時,惠玲突然伸手奪過,卻不是刺向她踢過來的一腳,而是她的左腳。

  用力一插,果然十分鋒利,輕易突破帆布鞋,沒入腳掌,又馬上抽出。

  依帆的右腳正懸空,不及收回,左腳又遭狠狠一擊,她瞬間失衡,大叫一聲,立刻栽倒。

  惠玲在她跌到一半時,立刻站起,看準她的落地點,待她身體碰地,還往上反彈時,左腳踢開她還不能穩穩拿住的刀,右足屈下對她肚子重重一記膝擊,她尚未叫出聲,染血的刀已刺入她的心臟。

  「啊……啊……」她張大眼睛,露出不可置信又驚恐萬分的神情。

  眼前是一張彷彿給填滿各類顏色的調色盤潑中的臉,眼神則滿溢漠然,冷得沁人。

  等到她的嘴巴不再像金魚般開來閉去後,惠玲才拔出刀子,也不知是對死者說話,還是自言自語:「你以為我在班上說話那麼白痴,我就真的那麼白痴嗎?你以為你總是裝著一副事不干己的樣子,都沒有人看得出來?你錯了,你真的錯了……」

  她用手背稍稍擦拭臉上的眼淚和殘妝,彷彿成了另一個人。

7-5

  從佳祈和柔柔雙雙滾落懸崖,到依帆突然反遭殺害,其實也不過短短十分鐘。

  祐達徬徨四顧,想要阻止同學開殺,卻又沒那個勇氣;想問國華要怎麼辦,但看到國華一臉凝重,他就噤聲了。

  他只能看,或確切點說,他只敢看。

  直到目睹惠玲突然躍起,兩三秒間就幹掉在他眼中也沒做什麼的伊帆,他終於忍不住問那一向最穩固的港灣:「怎麼辦啊?」

  「……」國華只用一種很複雜的神色凝視著他

  「你……怎麼了?怎麼不說話?」

  他只深嘆一口氣。

  他的嘆息第一次那麼悲傷:「你還記不記得,有一天放學,我跟你說『你自己也要思考,總不能都靠我跟你講』?」

  「問這個幹麼?」祐達還記得,表決班遊地點正是那天。和往常一樣,在回家的陸上,邊打鬧邊聊班上是非,配上夕陽很愜意。

  「我叫你回答!」他的聲音第一次嚴峻起來。

  「有……有啊!」

  「現在,就是你自己決定的時候了。」他邊說邊退後,等到說完,他們兩人已相距四五步。

  「這……什麼意思?」祐達還不懂,直到他拿起刀。

  祐達不禁退後一步,國華馬上跨步追來。

  戰鬥就此引爆。





  「怎麼辦啊?」幾乎同時,心愉也問凱翔這個問題。

  「唉!我也不知道啊!」他能說什麼?

  生活在一起近兩年的同學就在面前互相砍殺,而且彼此要不是好友就是戀人,他很不能接受。

  這,就是自己以為溫暖無憂的六年八班?

  想到此,他不禁頹然坐下。情緒很複雜,也不知是悲傷、生氣,還是失望。

  心愉也坐到他身邊。

  他們兩人在「遊戲」宣佈開始前後的距離都差不多,都很近。

  「好多同學……都死了……」她看到國華開始和祐達拉開距離,忍不住又朝凱翔坐近一些。

  「嗯啊……」他點頭。鼻中充滿純真的髮香。

  「你怕嗎?」感覺到她身子似乎在發抖,他問。

  「有點……吧。」她苦笑,但不論是哪種笑,總能勾起兩圈酒窩。

  「放心!我會保護你的!」他怒目望向隼,同時隼也向他陰惻惻的笑。
  
  她仍在發抖,有幾綹髮絲搔得他好癢,讓他覺得對那王八生氣是在浪費時間,浪費氣氛。

  這個時候本不該柔情蜜意的,但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凱翔對身邊這正在惶恐顫抖的女孩,柔情蜜意不斷從心中湧出。

  他輕輕搭上她的肩。

  她輕顫一下,望向凱翔雖不美型,但極有野性魅力的臉。

  她沒表示什麼。

  沒有表示什麼,通常就已經表示了什麼。

  他的手擁實了,稍一使力,她全身便都依偎在他的臂上。

  「謝謝你……」她輕聲喃喃。

  他忍不住用鼻子輕輕挨擦她的臉蛋,用那種男生對女朋友說話時才會變出來的可愛腔調,輕聲的說:「不要怕,有我在,嗯?」

  當然,他知道就算全班三十一個人都在,對上隼,也只有全軍覆沒的份,更何況自己?

  然而,身旁傍著這樣嬌小的女孩,他有什麼事不敢做?

  「謝謝你……也,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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