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6-1

  有一個膚色麥黃,背把吉他的少年,嘴裡哼著歌,從大路騎到小巷,從小巷鑽進山徑。直到山徑石頭漸多,不能再騎時,他便停下車,將車牽到路旁他覺得最柔軟的草地上。

  「小綠綠,接下來路比較不平,怕割傷你的腳,所以就委屈你在這裡一下囉!我一定會回來接你的!」他邊柔聲說邊輕撫椅墊,彷彿是在順著情人的秀髮。

  他拿出吉他,彷彿只是信手彈奏,但錚鏦之間,卻自有一股不可磨滅、撼動人心的力量。他的吉他外表上不過是把普通的木吉他,最多頂端有一節是稍異其他吉他的灰暗,但彈出的聲音卻迥異於常,輕亮的聲音中夾帶一絲古渾,但又十分和諧。

  就像是個吟遊詩人,他漫彈,漫步,漫歌,漸漸的,他走入了山區。不一會兒,他便穿過小徑,走入一處桃花林。

  桃花兩三點飄落,隨風起舞,地上鋪上了薄薄一層桃花織就的毯子。

  這毯子在一人的腳下破了一圈。

  他斜倚在桃樹下,花雨偶落一兩滴,卻沾不到他身上,只要落花一接近他的身子,彷彿有層無形的保護膜就會將它彈開。

  遠遠看,他似乎是拄著一枝拐杖,近看,才知他雙手握的是一柄劍。

  一柄未出鞘的長劍,劍鞘暗沉無光。

  他的衣著也如劍鞘,灰短衣黑長褲,毫無光澤可言。

  他的臉瘦削、死板,彷彿從未露出笑容似的,竟也如同他的衣裳與劍鞘,毫無光采可言。

  滿林醉人粉紅,卻有一個那麼死氣沉沉的人,任誰都會覺得很怪異,可是那青年臉上居然連一絲奇怪或厭惡的表情都沒有,竟大剌剌的邊彈吉他邊走到他面前,問:「你是在賞花嗎?」

  「算是。」他的聲音毫無起伏。

  「『算是』是什麼意思?」

  「可以說是。」

  「意思是說可以說不是?」

  「嗯。」

  「如果說不是,那你在這裡有什麼是絕對可以說正在做的?」那青年彷彿還很有興致,笑著續問。

  「守路。」

  「守路?難道你是防範有人來偷採木材嗎?我記得這裡多年以來政府都不管,也沒聽說有人會來這砍樹啊?」

  「防範有人進入,所以我才守路。」

  「為什麼?」

  他不回應。

  「有人要進去遊玩呢?」

  「做什麼都不行。」

  「如果有人偏要進去呢?」

  「殺。」他平淡的說,但突然間便有一股氣壓罩下。

  這本來是不該在現代社會出現的回答,本來應該很好笑的,但無論誰身在此境,絕對連扯扯嘴角都辦不到。

  那青年卻彷彿完全沒感覺,繼續笑問:「那如果我偏要進去呢?」

  「殺!」氣壓更強,分明無形,卻偏偏有質。

  「哇哇哇!好厲害的殺氣啊!不愧是世界第一劍客,蕭。」他倒退了好幾步,但步伐仍舊穩健。他立著吉他,一樣面帶露齒的笑容:「說實在的,你是我打從出生以來,遇過最強的人呢!嗯……或許慧瑩老師可以和你打打看,不過會不會贏就很難說了,要打賭的話,我可能還是押你贏。可是……」他右手握住頂端,很神奇的從那抽出一柄劍。

  「可是,有人在等我呢!」

  那柄劍的顏色很怪,整柄劍包括劍柄都是灰黑色的,彷彿就像是條石棍。它的劍尖不尖,劍鋒無鋒,就像是昔日天子儀仗中的長槊。

  「石麟?」那人看到這劍時,眼睛突然發了光。

  「哦?你知道這把劍的來歷啊?我是無意間得到的呢!告訴我好不好?」他的神情和語氣居然都像是好奇的孩子般。

  那人一直下垂的嘴角總算上揚了些:「古時神雕俠楊過曾以『玄鐵劍法』揚威天下,那時他使的便是『玄鐵劍法』,但不久就因沒人能使而失傳了。幾百年後,有人自行領悟『大巧不工』的武學奧義,使劍方式正與『玄鐵劍法』相合,後來他巧遇隕石殘跡,便請巧匠以隕石為料造劍,此劍便稱『石麟』。『石』取樸拙,『麟』顯威能。」

  這似乎是他近十年來說話說得最長的一次。

  「喔!原來如此啊!我的劍法雖然大部分是自己想的,原來也和神鵰大俠殊途同歸呀!真是太帥了!」青年興奮的說。此時,他已經走到有一段距離的一株桃樹下,將吉他與袋子都好好放著,又隨隨便便扛著劍走回來,但已經和那人拉開至少五丈的距離。

  「你一定要過?」突然間,他左手已握住劍鞘,右手已按住劍柄。

  「一定。因為……有人在那裡等我。」他不再露出白皙的牙齒,只微笑,眼神充滿了認真。

  「三招。敗你,你走;我敗,我走。」

  「乾脆!」

6-2

  既然稱作小路,肯定比大路還難走。眾人鑽入樹叢不久,鞋子已沾上不少污泥,更別說處處蔓生的雜草了,只要是穿短褲的女生,無一不被一種類似芒草的植物割傷,但她們只敢,也只能小聲輕呼,要是以前,放聲大叫的肯定不少。

  她們尖叫的力氣,十有八九都被剛剛只有恐怖片才能見到,但比世上所有恐怖片加起來更恐怖的慘絕場景給嚇跑了。

  由於樹叢十分茂密,雖然現在才過午不久,昏暗一如日暮。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明明只是一場班遊而已啊……」祐達愈想愈難過,幾乎要掉下淚來。

  那些死去的同學,雖然不是個個都跟他很熟,甚至在班上,他認為能稱得上可靠朋友的,也只有國華一人,但他還是很喜歡這個班。

  他聽說有些班同學之間都會勾心鬥角,只為了堅持自己是對的,甚至為了鞏固自己的聲名和不知何用的地位,就聯合同學一起排擠異己。雖然他常常不能老實說出對韓慧瑩的支持,但討厭她的同學儘管知道他的這類想法,也不會想去攻擊他,他覺得如此就可說是非常和樂了。

  這麼多同學死了,還和樂得起來嗎?

  「難過也沒有用了,現在下山要緊。」國華小聲卻聽來穩重的說。

  「嗯!」祐達勉強的向他一笑。





  「早知道就聽你的話,不來了。」羽萱小聲對宇軒說。他們原本計畫在這天去擎天崗遊玩,後來在惠玲等人的慫恿下,覺得反正也是看風景,便答應了。

  宇軒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倒是後頭的惠玲冷哼一聲,說:「你的意思是怪我囉?怪我們硬要把你們小倆口拉來參加班遊?」

  「我可沒這麼說!」羽萱以往都能容忍惠玲的脾氣,現在竟也沒那份耐性了。

  「意思是說你是這樣想,只是不敢講出來?」

  「我不敢什麼!哼!就算是又怎樣?」羽萱不禁回過頭來瞪她。

  惠玲當然也不可能示弱,眼珠瞪得就像要噴出來般。

  她們兩個似乎是想藉由爭吵來拋掉剛剛眼中的一切。

  「別理她啦!來都來了!」宇軒稍微不耐的制止羽萱。

  「都什麼時候了還吵架……」一直沉默的依帆也說。

  她也是簇擁他們來的一人,聰明的她自然不會多話。





  「幹!」耀慶踩到一個泥巴坑,不禁叫了起來:「媽的!如果班遊不選在這,就不會有這種爛事了!」

  他腦海中一直浮現那被他推出去的「死黨」的模樣,無論他怎麼想別的東西都揮之不去。他還記得最後那人還拚命想回頭,彷彿要問:「那推我去死的『死黨』是誰?」

  「他知道是誰了嗎?他知道是……我?不!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他再不罵個幾句,只怕會將他逼瘋。

  前頭的甄心怡連忙向他使眼色,但他一向不會辨識人家的眼色,只是一直喃喃咒罵。

  「唉!都是我不好……我為什麼要自作主張,要大家到天藏山區呢?都是我的錯……都是我害了大家!」王蕙心的聲音雖不大,雖然後頭有很多人都看不到她的表情,也已感到她的悲傷與自責,於是大家也都不自覺的靜了下來。

  她的表情雖然沒極度扭曲,甚至反常的還很平淡,但就兩行清淚,已比哭天搶地更讓人心中惻然。

  就連耀慶也感受的到,他連忙說:「對不起老師,我……我不是在怪你……」

  「就算你們都不怪我,我能不怪自己嗎?如果我不提有這個地方,你們又怎麼會知道?那麼也就不會有剛剛那些……」王蕙心已說不下去。

  「老師,這不能怪你呀!雖然是你提議的,可是還是我們學生表決的啊!其實要怪應該怪我,是我提議要班遊的!」柔柔說。

  「不!我是班長,這場班遊籌劃的人是我,應該怪我才對!」佳祈也說。

  「其實如果我不要自以為是,聽韓慧瑩的話把大家帶下山的話,說不定……」凱翔黯然低語。

  早在他趕到孟宗竹林的那一刻,他就想說這句話。

  甄心怡連忙安撫王蕙心,並對大家說:「好了!現在追究責任是沒用的,趕快下山要緊。」 

  此時終於出了樹林,到了一條雖然窄小到只勉強容得下三人,但更實更平坦的路。四周的樹木也少了些。然而,這條路的左右卻都是極陡的坡壁,下頭樹枝掩映,看不清是什麼樣子,但可想而知,摔下去絕不好玩。

  大家不敢大意,早在出樹林之前,就一個接一個的走。

  這條路離對面的山峰不算近,只是很直,所以堪堪可以看到出口。

  「走到對面那座山,再下去,很快就可以回到市區了。」甄心怡總算能露出一絲笑容。

  大家雖然心下高興,卻也不敢大意,仍是小心翼翼的走。

  「嗯?是霧嗎?」承翰突然指著前面說。

  甄心怡定睛一看,果然發現前面有一股白色的霧正吹來。

  「不可能吧?這裡海拔還不到一千,而且現在是下午啊!」話仍未完,那霧快速得很,竟已朝隊伍蓋來,馬上就將整個隊伍籠住。

  這霧濃到不像是自然產生的,簡直是煙霧彈,但這霧的顏色卻是純白的。

  此時代表純潔的白色,竟比代表邪惡的黑色還要恐怖。

  「怎麼會這樣?」後面的人搞不太清楚狀況,慌了起來。前面的人也好不到哪去,因為大家的眼前都是一片濃白。

  「別慌別慌!」甄心怡向後面叫道。

  「大家先不要亂動,現在趕快牽著你前面和後面的手,要確實牽到!」王蕙心收拾情緒,鎮定的說。

  大家也不管什麼男女之防,帥美醜陋了,趕緊照辦。剛剛每個人的距離都不大,牽起來很容易。

  「大家都牽到了嗎?沒牽到的喊一下……好。現在大家都跟著前面的腳步走,不要太快或太慢,跟著前面就對了。如果有什麼問題的話,大喊我或心怡老師,這樣可以嗎?我們只要不偏離直線,就可以安全的走到對面,所以不要擔心害怕。」

  雖說大家也知道一直直走就到得了,但這路的窄小與左右兩側的凶險大家也都知道,現在大家反而喜歡上剛剛樹叢的泥濘了。

  大家的腳步都很小,也都不再說話,這種情況下,時間偏偏過得特慢……

  突然,前頭似乎有一點銀光閃動。

  那銀光倏地變亮,射向最前頭的王蕙心!

  「啊」的一聲,原牽著她的甄心怡,突然感到手一空,就聽到一陣輾壓枝葉的聲音。

  「蕙心老師!」 


6-3


  兩人都不再說話。

  兩人都不再動。

  風仍在吹,花仍在落,鳥仍在鳴,只有他們兩人定格。

  蕭的左手按著劍鞘,右手握住劍柄,彷彿就要拔出劍來,但劍刃始終不露,連剛剛雄烈威逼的殺氣,似都已收入劍鞘。他臉上也沒任何特殊的表情,一樣是死板的塑膠臉。

  那青年扛劍於肩,彷彿聖誕老人背著大大的禮物袋。他依然露齒笑著,雙眉舒張,臉上只有笑紋,不見任何緊張。甚至他還站三七步,只差沒搖腳了。

  他們不動。即使似乎聽到人群的尖叫混亂聲,即使他們兩人都感到遠方有殺氣竄起,他們依然維持原狀。

  這樣的決戰,雖比白刃交接看起來還無趣得多,卻不知更凶險多少。

  那青年雖然笑容依舊燦爛,但有一滴汗珠已從他額頭生出。慢慢的,它滑向右邊,在臉頰蝸行了近十秒,又在他嘴角懸了一會兒,才甘願滴落。雖然這過程不過短短幾十秒,但對他而言跟幾十個小時沒兩樣。

  他發現那滴汗絕不是經桃花林篩過後的午後陽光造成的,因為那滴汗是冷的。

  他甚至不敢想時間已過了多久,他已將全身精力投在對方身上。

  對方卻似乎毫無知覺,就算一個最會裝定格的演員,別說沒他像,更不可能支持那麼久而毫無異狀。他竟真像是個稻草人,大概有隻蒼蠅停在他鼻子上舔來舔去,他全身上下連一根毛都不會動。

  他一動,絕對就是雷霆一擊。沒人能被雷劈中後還安然無恙的。

  就在此時,那青年動了。

  正確說來,那青年準備要動了。雖然他也沒有任何動作,但蕭偏偏就是能感覺得到,彷彿狗能嗅得遠方的氣味。

  敵欲動,己先動!

  蕭已出手,劍已出鞘。

  只見寒光一閃,也沒見他如何作勢,但瞬間殺氣爆發,他的劍已向那青年的胸膛橫斬。

  他的劍鋒頗似武士刀的刀鋒,但劍身筆直,不像武士刀有些弧度。他的劍鞘雖舊,劍柄雖老,但劍卻彷彿剛從洪爐誕生,精光四射。

  他雖對自己的劍法很有自信,卻從不看輕敵人。一劍斬首雖然快意,但範圍卻不如胸膛大,所以他選擇胸膛。

  那青年也真的動了,他彷彿是在蕭拔劍的時候才動的,其實他在將動未動之際,蕭已出手。

  直到那青年的一尺之前,那青年才動完,這距離已來不及做任何變化,速度、反應無論多快也不能。

  但他不需要。

  他動完時,正好背對著蕭,原本背著的長劍,碰巧迎上蕭足以分開萬物的一斬。

  金屬碰著石頭,聲音本該輕脆,但這一交擊,只聽到「噗」的一聲。那青年全身一震,向前傾了幾步,而蕭則一擊不成,一個翻身,又回到原先的位置上。

  那青年回過頭,還是一樣的笑容,雖然他的頭髮已被汗水浸濕,瀏海全貼到額上。 

  「忘了問,名字?」蕭罕見的開口了。

  「子雅!」那青年自顧自的大笑一陣,接著道:「我相信以後大家都會知道這個稱號!」





  王蕙心的驚呼聲漸漸小了,漸漸遠了……

  「怎麼了?怎麼了?前面怎樣了?」

  「剛剛那是地理老師的聲音吧?難道她摔下去了?」

  「媽的!是又怎樣了啦!」

  整條隊伍又開始騷動起來。許多人都感到自己握的手在顫抖;顫抖的當然也包括自己的手。

  即使甄心怡自己也很慌,她還是得強忍驚怕的向後面喊:「就快到對面了,對面的空地就大很多了,大家不要慌,慢慢走。」

  濃霧對面似乎有人「哼」了一聲,細小而刺耳。

  甄心怡只希望是自己太過緊張而產生的幻聽,要不然現在還能回頭嗎?別說如果對面真有如張揚傑那種敵人,跑到哪都沒用,總不能換在尾部的學生領隊吧?而且現在稍偏一步就是墜崖之災,走快一點都不成,又怎可能全部學生都躲開敵人?

  好像又過了好久,十七個人才終於依次到達,大家都深深的呼了一口氣。

  確認十六個學生都健在,甄心怡才稍微定下心來,說:「大家先休息一下,看起來霧也要散了。現在這裡手機不通,也只得下山再找救援了。」

  霧漸漸由濃轉淡,由淡轉無。

  漸漸的,四周的景致也愈來愈清楚。他們離「橋」還沒很遠,眼前卻已廣闊許多,至少有十人寬。遠處隱約有一條樹木夾出的路徑,就是下山的救命之路。

  霧快消失時,那路徑出現了,但似乎有株小樹槍桿似的插在路中間。

  霧沒有時,大家看到那並不是小樹。

  是人。

  那人雙手正拋著三四把銀光閃閃的小東西,似乎是飛刀。

  「終於來了嗎?讓我等了好久!」隼嘲諷似的說。


6-4


  話仍未完,子雅已躍向蕭;說到「號」時,石麟已當胸劈下。

  蕭方才無堅不摧的殺氣彷彿變弱、分散了,甚至他竟要橫劍抵擋。

  若在之前,有人說這世上還有人不僅能在「迎風一刀斬」之下存活,更能逼得蕭轉攻為守,那人絕對是瘋子。但現在,連蕭本人都不得不信,這個青年做到了。

  雙劍再次交擊。交擊之聲比剛剛更為低沉,但那聲音彷彿是重鐘鳴響,雖低沉,卻比高音更震撼心弦數倍。

  兩人方圓幾尺的落花,全被一股莫名而強大的氣勁揮開,甚至有一朵落花被激得反射而去,竟震斷數截桃枝。

  突然,兩人同時暴喝一聲,各退數步,但蕭比子雅多退一步。

  「最後一招了!」子雅說。雙眼炯炯。

  蕭無言,改雙手持劍,如握武士刀狀。

  剛剛他的殺氣雖變弱,仍可以明顯感受到,但當他雙手一握緊劍柄,彷彿天地間所有肅殺之氣全被這把劍吸入。

  滿樹桃林彷彿一瞬生氣全無。繽紛雖同,卻如死域。

  子雅劍走中宮,速度卻比剛剛慢了許多,幾乎他的劍的每一次顫動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但石麟低鳴嗡嗡,就像是古琴彈至低調,卻是為接著的連壑高音做鋪墊。

  他的內力已催發到極致,全身上下隱隱有白氣蒸騰。

  蕭卻沒有任何動作,只是擺出迎敵姿勢,雙眸冷冷盯住他的劍、他的人的一舉一動。

  四周萬物漸漸靜了下來,連平常愛吱喳的鳥兒,竟也噤若寒蟬。

  一個緩緩推進,一個原地不動,但一方動得再慢,另一方只要不動,總是會有接觸的一刻。

  二丈……一丈五尺……一丈!

  「破!」貨真價實的霹靂落下!





  眾人的心臟彷彿停了一拍,隨即急速的蹦跳起來。

  「難道……你也是……」甄心怡實在藏不住內心的害怕。

  「這還用問?」隼冷笑:「我還想說張揚傑那傢伙再爛,也不至於搞不定一群老師和學生吧?結果居然還要我出馬,哼哼!自以為也得要真的有料啊小子!不過我倒要謝謝他的無能,要不然我真的是白來了……雖然人還是少了點就是了。」

  剩下的十六個學生,再無知再愚蠢,也知道面前閃閃發亮任隼上下扔玩的飛刀絕不是小丑的道具,所以沒人要逃,因為逃也沒用。

  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驚慌無助」四個大字一表無遺的刺在臉上,供隼好好欣賞。

  隼沉默一會,似乎真是在品評畫作一番,才滿意的點點頭,說:「嗯嗯!張揚傑雖然差勁,好歹殺起人來也挺有嚇人效果的,看來就算我不殺幾個人來恐嚇恐嚇你們,你們應該也是不會逃的?」

  沒人回應,也沒人敢看他。

  「哦?沒回應的意思是說要我試試看?好啊!相較於看你們眼珠子被貫穿的快感,多洗幾把刀子也不算什麼了……」他的手指動了動。

  大家連忙本能的搖頭,比他們決定班級事務還團結得多,一致通過。

  凱翔雖沒像耀慶老在炫耀自己多勇敢,但他絕不會認為自己是個怕死的人;至少以前絕不會。現在呢?他也不自覺的搖頭了,發覺這個事實,他突然真的有想死的感覺。

  螻蟻尚且偷生,人亦為動物,又怎麼不會貪生怕死?

  「既然大家都那麼合作,那我們來玩個遊戲吧?嗯?」

  大家連忙點點頭,佳祈雖然也跟著點了頭,但以往的自恃甚高沒那麼快就能抹消,她的速度就稍微慢了別人一小小拍。

  就只是一小小拍,她頭還沒完全抬起,就覺得頭上一道涼風拂過,似乎頭頂輕了些。然後,她就看到隼右手的飛刀上刺著她一向珍愛的紫色髮夾。

  「有問題嗎?嗯……王佳祈小姐?」

  「沒有……」

  「嗄?你說『有』嗎?」瞬間,他右手上的小刀奇蹟似的消失,只留下髮夾,接著他單靠右手手指,就將髮夾較尖銳的夾片折出,彷彿就變成一種暗器了,而這過程就在他說得頗快的一句話間完成。

  「沒有!沒有!沒有……」她大聲的說,眼淚破堤而出。

  她由於是獨生女,從小就被父母捧在掌心;由於她的為人處世一向強硬,從幼稚園到現在的高中同學,也沒人敢正面與她衝突;她主持班務與策辦活動,也幾乎從未遭遇任何重大的挫折。韓慧瑩的突然到來,還可以說是有人當抓扒仔,但現在呢?她已找不到任何可以為這樣難堪的膽怯做解釋的藉口了。  

  「嗯嗯!看來大家都沒有問題了,那我們就來說說接下來要玩的遊戲吧!」他煞有其事的數數在場人數,喃喃道:「嗯……加這位美麗的老師共十七個人呢……暫時排除她吧!」

  「因為人數剛好不是偶數,所以請這位……甄心怡老師是吧?先退到一邊吧……在場的十六位同學,有看過《大逃殺》這部小說的嗎?」

  「啊!」如絮不禁驚呼出聲。

6-5
 
  蕭舉劍一劈,對仍在一丈外的子雅虛劈。

  殺氣頓時爆發!

  子雅頓時一窒。

  一股無形卻有質,強大無匹無可退避的勁道迎面撲來。

  「避無可避,何需再避!」他舉劍大喝,只是連喝聲都被這股龍捲巨濤所淹沒。

  碰!彷彿是勉強突破層層隔音牆的爆炸聲,滿林花瓣樹葉啪沙爆落,隨即又被這股勁道震開。

  子雅如這些花葉般被撞飛,直到撞上一棵桃樹才跌下,殘花落葉幾乎要將他掩埋。石麟被拋得更遠,遠到兩丈外才插在地上。

  他一手撐著樹幹,勉強站起,剛想笑,就不停咳嗽,想以手掩嘴,卻發現右手虎口早已崩裂流血,但這點皮肉傷,和體內翻騰亂撞不休的苦楚相比,當然不算什麼了。

  「借問一下……這是?」他冒著冷汗,喘了好一會兒,才能問出口來。

  「劍氣!」

  「劍氣?」聽到這個名詞,子雅雙眼又有了生氣:「你是說那個根本被人當作是神話的劍氣嗎?原來現代還是有人可以做得到啊?老師昨天三更半夜叫我要來時,我本來還有點意見,覺得有她在還用得著我嗎,看來改天要準備禮物謝謝她才是呀!沒遇見你,我恐怕一輩子都見不到傳說中的劍氣呢!哈哈,連每次都自以為見多識廣的老師大概也沒見過吧?改天一定要好好向她炫耀一下……」說到此處,他彷彿才想起他已經受了重傷,又繼續咳嗽起來。

  「接下這一招還能說話,你是第一個。」蕭冷漠的臉似乎也有了些生意:「第一招,你誘我先動,削弱我的殺氣,很高明,佔了先機,否則你沒有讓我出第三招的機會……你招式無機無痕,自合法度,內力渾厚純正,已勝過所有與你同輩之人,敗於我手,不冤。」他一字一字的道,彷彿很久沒講過話,卻又字字鏗鏘撼人。

  「多謝前輩的讚賞啦!」他歪歪斜斜的走向石麟,奮力拔了幾次才將它拔出,自己也跌坐在地上,又咳嗽數聲,才說:「可是,我從沒想只勝過這世界上所有同輩就算了,我想的,只是超越世上所有身負武功的人。」他的聲音雖然已微弱許多,但自有一股氣勢,讓人無法將他視為一個重傷癱軟的弱者。

  他拄劍顫巍巍的起身,對蕭說:「謝謝你給我的見識,以後如果有機會,希望還能有像今天這樣痛快的戰鬥……你剛剛說接過你三招就走人,我現在就要走了,你可不許賴啊!」說完,他就像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撐著柺杖般,搖搖晃晃的離去,但絕不帶死氣,反而還有三分瀟灑。

  「多久沒這麼痛快了呢……」直到子雅的背影消失,他望天輕嘆一聲,收劍回鞘。

  這時他才流下一滴汗,滾燙的汗。





  「哦?那位很有文藝氣質的女孩……何如絮是吧?看你剛剛的反應,好像是知道《大逃殺》的故事喔?可不可以麻煩你說給大家聽?」

  如絮對正焦急的看著她的俊宇勉強微笑表示不用擔心,才小心翼翼的說:「《大逃殺》是在描述日本政府為了維持獨裁統治,不讓人民反抗,所以每年都會挑選一個國中作為活動對象,逼他們自相殘殺,只有殺光除了自己之外的全部同學,才能存活。」

  其實就算她不講,這裡的同學也差不多都知道,雖然除了如絮之外沒人看過原著,但也玩過改編的遊戲,看過改編的電影和漫畫,雖然劇情不太相同,但「賣點」則一:同班同學無所不用其極的互相殘殺。

  隼點點頭表示滿意:「嗯嗯,完全正確。我對這個遊戲非常有興趣,因為人為了自己的生存而不顧一切的排除障礙,而那障礙還是跟自己最親密的人,這種事實在是太感人太勵志了,不是嗎?不過我覺得《大逃殺》雖然人死得很多,可是並不是每個人都要和他最親愛的朋友或女朋友作戰,這樣的話血腥是血腥,但我想要的效果就沒完全發揮到,所以我稍微改編了一下,每個人都只要殺一個人就好……」

  他詭異又略帶嘲諷的笑了笑:「不過那個人一定是你的好朋友或親密的情人唷!」

  大家不禁被他那笑容激起一陣寒顫,彷彿有數條冰涼的蛇蜿蜒到身上嘶嘶舔舐著。

  「我仔細的對大家說明一下:等下我會把你們分作八組……咦?這麼剛好每個學生都湊得到對呀?哈,張揚傑殺的人居然都恰好成對呀……每個人很公平-我才不像小說裡那個日本政府那麼無賴,讓大家的武器相差那麼懸殊-都會拿到一把小刀,任務很簡單:誰殺了同組的另一個人,誰就贏了,贏了就可以安全下山。規則夠簡單吧?當然你們也不一定非得要用小刀不可,小刀只是輔助嘛!那接下來我要宣佈分組名單囉!」

  他掏出一張紙條,念道:

  「情侶組:

  吳羽萱,陳宇軒。

  林心愉,楊凱翔。

  何如絮,劉俊宇。

  朋友組:

  巫惠玲,張依帆。

  高祐達,翁國華。

  曹耀慶,徐承翰。

  王佳祈,賴柔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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