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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應該是我最後一年寫有關大中盃的網誌了。在此之前勉強還可以冒用球員的資格,從此以後,就算去大中盃,也只會是觀眾,不再可能是全心全意的投入了。

  在球隊檢討時我已說得很多,甚至是太多了。我總是容易把情緒帶到大家面前,或許是奢望人家替我分擔吧?然而別人沒這個義務,也不願意如此,只是徒增尷尬而已。如果小冷不提醒我,我是不是又自以為只是在提出希望球隊更好的看法,沒有什麼問題呢?已不再登上臉書動態的網誌,是他人有權進入,又很少有人知道的管道,最適合既不願曝露自己,又常假裝不經意揭開被單一角的我。

  今年的大中盃,實力已大增的我們,仍止步於複賽第一場,與去年一樣是十六強之一。今年的我與大一和大二時的自己一樣,負責的都是在場下嘶吼叫囂。這兩件事,還不足以寫一篇網誌嗎?

 

  寫這種節日式的網誌時,我總習慣回顧之前寫了些什麼。文字和內容都不一樣,情緒也有高有低(比如去年我們有發揮到實力,自己也有上到場,網誌篇名就叫作「掃開雲霧的旅行」,其實還滿假掰的),但不變的基調是對自己薄弱球技的譴責。始終一再被提起的是這個命題:「比賽能上場與否端看實力,這是很現實的。練球頂多跟其他隊友一樣,天資又遠不及他們,在球隊還有什麼價值?」活到現在要畢業了,我仍然迴避這個死結,以為平常認真練球,不遲到不請假,一周再找個一天打個球,就算有在加強自己了,可跟胖虎那種幾乎每天都在打球的人相比,我寒假至多也才有八天在打球,算得了什麼呢?

  這個命題還可以再簡單化約成:明明就不愛打球,為什麼還一直待在系隊?  

  個性溫吞、反應遲鈍、平衡感差、動態視力極弱、侵略性極低……種種條件都導向我應該乖乖去讀書作研究,而不是在球場上不停跌倒自討苦頭與嘲笑,更糟的是,我根本沒很喜歡籃球這項運動(應該說我根本沒很喜歡運動),一個系籃的連NBA都不看,說出去笑掉人家大牙。這樣的我,居然在系隊也待了四年。從大一到大四要畢業了,儘管多次想要逃走,可還是拿不出個像樣的理由來,最終仍是安分的留下了,卻也從未有奮發向上的舉動,只是當個成績普普,從不翹課的好學生。

  我實在不夠熱愛打球,這點使我的心結越綁越死,卻也是另一種體驗的開端。

  對我來說,籃球若作為一種運動,實在沒什麼吸引我的地方(跟讀書、研究或創作相比),它所牽引出的生命的氣味才是留住我的動力。有太多隊友的大學生活便是以系籃為大本營,強硬、堅苦、汗水、垃圾話……等等不是中文系主流的價值,在這裡都可以得到呈顯,這也就是為什麼系籃的練球十分累人,甚至沒辦法立竿見影,但隊友們還是不離不棄、歡喜承擔的主因。我的生命本質缺乏這些(所以才是娘泡嘛),想要擁有,進而完全融入其中,說實在的幾乎不可能,因而我總是抱著欣賞的態度與之共存,這在如此崇尚勝利的系籃裡應該是極大的異數吧?如果我在乎球場上的勝負,絕不是個人能在場上得到幾分幾助攻幾抄截幾籃板,而是自己能不能得到隊友的重視,以及,我所在乎的人能不能展開笑容。

  我之所以在練球時間總是全心投入,絕不是因為我是個全力以赴的人,只不過是希望可以藉此掩蓋球技薄弱的事實。拼命與可笑,兩個截然不同的印象,卻偷渡我留在系籃,直到現在。

  大三開始和小冷與綠豆變熟,是我球技提升的一大關鍵。要不是他們,我怎麼肯離開書桌、走出宿舍跟他們去打球?那一年我的準度開始有了得分後衛應有的水準,也漸漸能穩穩接球,開始戒掉奶油手,那應當是我最快樂的打球時光,但這樣的小幅提升仍遠遠追不上其他也一直在進步的隊友。我總忍不住跟他們哀嘆自己打得很爛,他們也總是安慰我說其實我也進步了很多,至少蓋不到我火鍋了如何如何(我很少意識到這樣低落的發言完全對提升球技沒有幫助,只是增加朋友的情緒負擔,到現在也是一樣,總把自己該處理的垃圾往人家地方扔)。到了大四,在畢業學長的帶領下,大家的觀念與球技都有了極大幅度的躍進,即使臨場表現還是不太穩定,至少是我進系籃以來最強的一屆,甚至有進三年來都完全摸不著邊的季後賽的可能,可是我呢?觀念與經驗雖然自然而然隨著年資而有點長進,但球技卻沒跟著有什麼進展,反而還有點下滑,都快無法跟不斷進步的隊友們搭配了?「打得很爛」雖然仍是喪氣話,但這喪氣話的真實程度比以前更高了。更何況,我已經大四了,可是能力卻頂多贏過大一(還是因為他們多半都不夠認真,論資質幾乎都在我之上),沒有實力也沒有威望,算得上什麼學長?

  大四這年,在系籃的心理負擔是遠比以前沉重了,為自己設定的目標雖然在別人看來也不怎麼高,然而自己卻還是攀不上。種種煩惱到了練球時間,可以因為專心打球而暫時拋開,然而練球時自尊與自信又時常被踐踏,憂鬱堆疊難消,我又無法控制自己不吐露出來,唉!別人都沒事,怎麼這點負擔就打倒自己了呢?不是更證明自己的脆弱嗎?

  不論做人與打球,為何自己都是個失敗者呢?

 

  今年大中盃,對明諭、俊宏和我而言,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當然,我上了政大中文所,想要繼續下去也不是不行,但我真的覺得我的球技與在球隊投注的心力都無法再提升了,離開正式球員的崗位,是我不得不然,卻也實在怯懦的決定。

  對另外兩人而言,這最後一次,卻是不得不然。

  在此不得不感嘆一下:同隊即將四年,卻還是沒什麼默契,甚至在我跟小冷與綠豆變熟後,就不被當作同一屆的人了,大學以來要說遺憾的事,這點一定是其中之一。

  真要找出個原因,或許就是我們三個都太畏懼了吧?我可以感受到那股不願伸出觸手,只暗自希望有人叩門的氣息。雖然如此,透過系籃,至少我們還有雖然微薄,至少可供辨認的牽繫。有趣的是,明明跟他們不熟,我竟為他們寫了一篇人物誌,或許當初決定動筆的那刻,我就隱約感到,我們三人畢竟是有些相似的。

  在單淘汰第一場就止步,我們三個都強忍住淚水(好吧其實我不算有忍住)。結果判定當下,我還以為只是第三節結束,還有一節可以試著扳回一城。記得那時嘴裡一直喃喃:「怎麼會只到這裡……?」的確,不只這場比賽到這裡,我們也只能到這裡,再也無法以自己的腳步前進了。

  我最為明諭感到扼腕。今年的他簡直可用蛻變來形容,從練球和比賽都可以看出他旺盛的企圖心和意志力,幾乎已進化到全隊最強中鋒的地步,沒想到最後一年的大中盃是這樣的結果,其錯愕與遺憾不言可喻。我的情緒跟他是差不多的吧?即使這樣的扼腕對我這樣沒上場的人而言是何等奢侈。

  四年要過了,我竟沒有為九七級的隊友留下什麼……恐怕連「隊友」這稱呼我都不該使用。

 

  還是應該要說說沒上場這回事,畢竟我都大四了,即使這些話似乎不該說,但我總是會陷入一些不應該的事。

  我一直認同,一個以比賽勝利為目標的隊伍,調度人員的標準應該全依實力與上場表現。我球技雖差,還沒有差到沒有自知之明,即使在場下,我總是緊盯自己位置的先發的進攻與防守,構劃自己若上場時應該如何如何,但我心裡其實也知道,這些想像多半沒有得到檢驗的機會。這一切沒有任何的忽視與低估,單純就是我不夠強。

  第一天分組賽打完,我沒上到場,心裡說沒有失落是騙人的,但誰叫自己不私底下比人認真十倍去爭取機會呢?明知不合理卻又控制不住的負面情緒最是惱人。聽小冷轉述,振宏學長居然還惦念到我沒有上到場一定會很難過,答應之後一定會讓我上場,還說我盯人守得不錯,當時真的是很感動,因為我總覺得在他眼裡我一定沒有一個學長該有的樣子。結果不從人願,與成大中文打得難分難解,先發尚且失誤連連,何況是我這種後補中的後補?

  我相信我一點也沒有埋怨他人的意思。自己有被看到就已經很幸運了,那本是我的能力與努力不該得到的(論實力與認真,大一的冠為也絕不比我差),若還埋怨就真的太不懂事了。球隊的勝敗與否才是我最在意的,主要還是因為那些隊友是我在意的人,我在意他們在乎的事物,相較之下,個人的得失根本算不上什麼。然而,為什麼我還是忍不住道出自己的情緒呢?說什麼沒有抱怨,實際上聽來都是故作姿態,情緒過後回想起來,真是令人懊惱。

  還剩一學期,耽溺在低沉的情緒無濟於事,我應該要更加認真,有沒有被看見這種幼稚的東西就拋置一邊吧……至少不可以表現出來。

 

  即使這次大中盃大家打得不盡理想,然而不可否認的大家的確有足夠的實力打出好成績,雖然成大中文最後拿下亞軍這件事更讓大家覺得我們太可惜了,不過也反證我們的確有能力得到更多,只是我們又錯過了一次機會。

  看到隊友們在球場上越來越厲害,慢慢能追上學長的期待,在校內聯盟賽也漸漸是一支讓強隊也忌憚的球隊,而不再任人宰割,能側身其中,我感到非常慚愧,非常慶幸,更感到非常驕傲。

  文化大學體育館位於山上,比賽時正值鋒面,冷風頗大,雨也不小,然而我相信這年的淒風苦雨只是一時,屬於我們的陽光總會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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