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反芻為生

  由於上次腆顏亂入輕痰作品討論會,自己沒交作品還嘴炮人家,實在不道德。預知兩周後是新詩的作品討論會,便開始極力窮索要生出一首詩來,好在是準時交差了,而且還有四天的時間可以充分閱讀大家的作品。

  說是充分其實也不盡然。原本以為詩比較短,大家作品總共才十五首,通讀有何難哉,結果才怪,我在討論會前一天的半夜才評完分數,寫好全部的短評。好詩常常不能一眼看穿,大家的詩幾乎都讓我「望眼欲穿」。然而我總覺得,自己的作品也能給十多人用認真的態度加以細讀,自己再認真也只是認真一個人的分,怎麼算怎麼划得來。

  大家的作品在我看來幾乎都有一定的水平,其中佳作更是都在水準之上,意象、結構、語句、節奏等基本功都不再需要挑剔,讓我再次為大家的創作實力感到驚嘆。在所難免的,有少數意象在不同人身上重覆出現(最明顯的是海、河、潭等有關水的意象)大家的作品內容大多仍屬觀照自身或與單一對象的對話上(有時這兩者是一體的),唯〈大道德時代〉一詩,企圖解構以修辭構建之大道德,主題十分宏闊,處理得也十分有力道,雖然在我看來力道有餘卻不夠厚實,仍是讓我不禁驚豔。在風格上,雖不免仍是有幾首語調雷同之作(尤其是以抒情為主導的),但仍有一些作品已擁有自己的聲口,尤其是〈釣耳〉,醜奇拗怪,但經我反覆推敲後,卻大感痛快。

  不過,藝術的成就在我看來,卻也未必是最可喜的。我很高興的看到當中絕大多數的作品,即使身為常因巧構形似而被誤解(或看穿)為不真誠的詩,我覺得都非常真誠(當然這也都是靠直覺與更不客觀的信任)。

  當我評論大家的作品時,最大的成就不再於說中什麼(而且還常常解得天差地遠直接被打臉哭哭),而是在或真或疑的詮釋以及不免主觀的評判中,有系統的建立起自己創作與評賞的審美觀。評寫時總是信口信筆亂講亂書,不求有什麼正當的體例,回顧之後,卻可從裡頭一些重複的用語,以及面對相似情調的兩首詩的分數取舍等面向,一窺自己的標準何在。「好為人師」的過程,既是一種有條理的建構,也能洞察出自己必然的主觀(比如我十分不喜西化句法、重視節奏與韻律等等,似乎大家就不太會特別提出來說),避免之後一個閃失而造成不必要的擦撞。

  我從沒修過文概,頂多平常還滿喜歡閱讀評析文學的文章,偶能從中獲取一些評析的方法,但總覺有些二手,不如親炙理論來得有體系(當然無論什麼理論都不可能沒漏洞……除非那理論有說等於沒說),所以聽到有些人肯定我的評論方式時,欣喜之餘不禁感到不能承擔。不過,總近乎虔誠的閱讀作品這點習慣我倒是挺有信心是當為的,儘管這不免有些累人,尤其在遇到一開始不合胃口,反覆重讀還是無法歡喜下肚的冤家時更是如此。如果這樣的我能給大家什麼助益的話,我願意繼續提供下去,並且開拓更高遠的眼光與更敏銳的心靈。

  能以文字為食,反覆咀嚼享受美味之餘,偶爾竟還能對人有些助益,的確已經很幸福了。剛剛跟熊說,除了寫作和閱讀,我不知道自己還剩下什麼,其實有了寫作和閱讀,也就很該知足了。

  最後要說更高興的是,沒想到自己的作品竟能在大家如此高水準的作品群中得到第四名(我自估分數是7.5,在我的分數中算中下),能知道自己的作品還有點好處可說,真的是心花怒放,而大家給的意見也非常有道理,讓我受益良多。依然是跟熊說的,雖然你們說自己是一群怪人,「可是你們能創作,而我不能。」說著說著自己也覺得有些悲傷。梁遇春說寫不出好文學的人才去搞文學理論,李東陽極力讚揚嚴羽的詩學理論,但點出嚴羽才力遠遠比不上識見,導致他評論極精道,自己卻實踐不了多少。雖是這麼喪氣的說,不過我似乎漸漸喜歡上以詩來挖掘自己內心的底蘊,那些底蘊是我不敢披露在散文裡,更無能以龐大的小說來表現,詩就不一樣了,它既可滿足我抒發的慾望,又比最可靠的朋友還可靠,畢竟任解讀者刑求、誘供技巧再高超,它也不會和盤托出。




● 我的敦煌


我好恨
恨我沒早生一個世紀
使我能與你對視著站立在
陰森幽暗的古堡
晨光微露的曠野
要麼我拾起你扔下的白手套
要麼你接住我甩過去的劍
要麼你我各乘一匹戰馬
遠遠離開遮天的帥旗
離開如雲的戰陣
決勝負於城下

         解樺〈我希望你以軍人的身份再生——致額爾金勳爵〉

  全詩可以在網路上找到。

  說實在的,這首詩說不上是好詩,但余秋雨的名作〈道士塔〉摘取了這段,配合上他渲染力極強的文字,似乎也使得這段也得到不屬詩質本身的動人力量。

  聲韻學最後十幾分鐘,老師不上課,說是要補充敦煌學的緣起,在黑板上抄寫二十世紀初許多來中國半買半騙的外國學者的大名。底下或收拾書包或放鬆交談,窸窸窣窣。

  事情的梗概大致上對包括我的絕大多數中文系同學,應該已經是常識了,只是我們雖然現在幹譙余秋雨很兇,儼然已經和高中時期截然不同等級,然而也未必知道他錯在哪裡。王圓籙雖然愚昧,畢竟已盡了告知清廷的義務,是清廷毫無積極處理的意願,甚至根據資料,這些外國漢學家竟有官方開據的許可證,小小一個貧酸道士就算有心,能擋得住見獵心喜的他們嗎?斯坦因甚且在《西域考古圖記》中說:「他將全部的心智都投入到這個已經傾頹的廟宇的修復工程中,力圖使它恢復他心目中這個大殿的輝煌……他將全部募捐所得全都用在了修繕廟宇之上,個人從未花費過這裡面的一分一銀。」如果屬實,似乎他不但未必是罪人,從發現與維護的角度看,還可能是功臣。那些外國漢學家即使有些巧取豪奪,畢竟不是將其當作牟利的古董到處販售,而是專注的研究它們,反觀中國當時的官員不思用心保護,只想拿個幾件賞玩賞玩就罷,甚且割裂竊取的情形更嚴重,自己都不珍惜,能怪外人捷足先登嗎?

  余秋雨寫及要向外國人買翻拍的膠捲外,讀來已經覺得屈辱至極,老師還說,當時的中國學者索性輪流去外國博物館,隔著玻璃櫃瞻仰本是中國的遺產的展品,跪在那裡抄寫,又由另一批人負責將抄寫稿與原件校對……我突然感到非常哀傷。

  為了治學,為了民族的榮光,有這麼一群人可以放棄許多,就是為了守護、傳承那一點點絕不放棄的……我覺得那個畫面很震動人。

  晚餐時我跟董驊說這回事(當然就不會用以上那麼煽情的文字),最後問他:「你不覺得老師講到最後自己都快哽咽了嗎?」

  「有嗎?」他歪頭。

  其實,如果是壓根兒覺得自己是台灣人中國有什麼大災難甘我什麼事的人,大概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好激動的,或許畢竟是個中文人,愛屋及烏吧?這樣一來,以下這首詩似乎就是為嘲笑我這種人而寫的了。

陳大為〈我的敦煌〉

我沒到過敦煌
在測試
能也沒有到過敦煌的你
聽過 但我不認識

某人寫實的念頭讓我虛幻的敦煌
有了
栩栩如生的藉口

不曾到過敦煌的我
在台北訴說
十分宏偉卻有待顯微的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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