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秋來相顧尚飄蓬,未就丹砂愧葛洪。痛飲狂歌空度日,飛揚跋扈為誰雄。」--杜甫<贈李白>
杜甫描寫這位忘年之交的詩作不少,<夢李白>更是膾炙人口,然而,這首七絕卻被視為李白一生最精要而完全的肖像。此詩完成時,李白和杜甫認識一年多,因而此詩既無初識的生疏客套,對謫仙之風骨才情的驚豔喜愛,也毫無流失。區區二十八字,足以言全。
所以我想,是時候替他描一幅像了。
相識一年多,他在我大學的地位已經確立,而且無可易位;我也在他心中也算佔有一席,他所透露給我的顏料,或許不是最豐富的,但也堪用了。再過一段時間,有效期限截止,這份熟稔與新鮮皆具的絕佳狀態,任憑我有巨幅蜘網般的回憶力,也黏不回那份晶瑩靈光。
這份工作極其困難,我深明。
這並不是說他有多難以畫出;不但他的部落格已有太多太多自描的片羽,一年以來,他被我複寫(雖然大多是戲筆)太多次了,至今我在篇文章中提到他,遠過於其他人名。畫得形似太容易,有基本描述能力就能做到;畫得神似也說不上困難--他的丰神並不幽微,一如大眾小說。一個有點可稱創作能力的人,如我,認真為之,揮灑出合格之作並非難事。然而,神似,能似到什麼地步?佛洛伊德告訴我們,自己都未必十分了解自己;現在的我們嘲笑他,說心理學家常常只是想像、編劇我們。我既非他本人,更沒心理學的背景撐腰,再盡力,也只是想當然耳的一家之言。
再說,二十篇人物誌珠玉在前,總不能總攝眾誌的作者傳記,卻是敗絮其中吧?就如班固也無法自出機杼為司馬遷立傳,「序,還是得自己寫」。
又,描繪出有這樣一個特別的人的存在,就夠了嗎?
對許多人來說也許夠。他們只需要重現這個人的形象,與自己心中的映像對照結合。過程結束,愉悅收到。作者也只需重現那份共像,最好是述而不作。
對於他,對於那總讓我進房間飽嗅馥郁書香的他,我不能只是這樣。我該讓他看見些什麼,讓我自己看見些什麼,讓看到這幅肖像的人,也都看見什麼。這些什麼,不該僅僅「視而可識」;即使是「察而見意」,這意也不能只是隨口信筆就可以道出。
「共」的性質不變,你我他都該在看完這篇文章後,至少有一點「人畫不分」的感動。傳不破人,但絕不能只停滯在「像」的門檻。觸碰到「相」,才算登堂入室。
儘管荊棘重重,我還是自不量力的邁步了。
短短快二十年的人生,我遇到過太多貴人。然而,我要不是無從回報,就是回報趕不上受恩。辭讓之心常受我欲所蔽,但貪婪的觸角再多,制不到一絲愧疚之情的萌芽。比贈禮,我沒那份金錢;比貼心,我根本常因缺乏這點而被人私底下詬病。
或許,誠心的寫作此文,是一份別緻的,也是我極少能給得出的回禮。或許算不上是足值的答謝,至少是清滌虧欠之鬱的管道。
至少,我寫,故情在。 留言內容:因為榜單啊,好吧,我承認我太無聊,用榜單搜尋每個人的網誌,有發現七八個吧:) 我以花之姿待妳 一年前我曾經為文分析此詩,不過現在的我來看,我犯了傳記式批評的弊病,把人和作品混在一起,其實只把作品藝術草草帶過。由此可知,身為朋友,反而很難抽離對作者的認識去評斷作品,所以我就引俞芷對這首詩的見解:
‧緣起
既用順敘手法,我本該好好鋪敘我們兩人初識的場景,並埋下他是如何如何的人的象徵與伏筆……不過,就像他自己也常忘記第一次接觸那二十人的情形,我記性也不佳,何況當初哪能為一年後的現在做田野調查呢?要論細節,再努力掏挖腦海,也不能再多了。
不管如何,先從他在我部落格的第一踏說起吧。
留言人: r316 主題:同學好:) 留言時間:2008-06-22 19:51:50
留言內容:我是你未來政大中文同學蘇子齊:)
以後請多多指教啦~~
留言人: r316 主題:無標題 留言時間:2008-06-23 18:55:26
我的好友裡有四個,你可以去拜訪他們一下。
不用調查也知道,他大概對很多人在同一時期都做過同樣的事,對我而言,無疑十分有歷史意義。上一則留言,正巧是我高中老師。說他的這一踏踏出了我高中與大學的分水嶺,並不為過。
那時的回覆看起來好像氓氣十足,不過照理來說,那時我已被關進身心皆疲的工作囚牢,對於新大學同學的來訪,應該會高興不已才是。大約記得,那時稍微瀏覽了他的幾篇詩作,第一個感想是:「我們這輩,還有人在寫子雅那種風格的詩啊?」(子雅是我的高中學弟,他作詩為文皆酷愛中國傳統意象)在我們這個世代,甚至是上個十年,都可說是稀有動物了。
第一次面對面接觸,是九月末,第一次孟子課前的下課時間。那時的大家都還很害羞,印象中都在外頭走來走去。應該是他先跟我搭訕的吧?說了什麼,當然不復記憶了,依照我其實很慢熟很怕生的壞脾性,想必只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吧?
上課鐘響,我們同時走向百年305的後門,他一笑:「原來是同堂課啊!」
那份羞澀的笑容,淺淺的,卻很真誠。
我當時這樣無來由的確信著。
至今,每次看到他的笑容,我也都這樣確信著。
從前,好像很近的從前從前,我們一群人常在山上安九食堂吃飯。這段時日本來頗值得懷想,可惜細節也附之闕如。我只記得,有一天他吃著自助餐(我還記得他都只添一碗飯,當時的我暗叫可惜),手邊擺著一本我從未聽聞,現在也沒想去看的(最近聽他說他也老早就放棄了)西班牙小說《戰爭畫師》,我隨意翻檢封面,便跟他談論起各自的閱讀範圍。那時的我,才剛看遍武俠經典,未窺純文學之林;那時的他,還酷愛著翻譯小說,兩人的癖好雖然都在文學,但類型差得可遠了(如今又何嘗不然)。那時的他話還沒很多,聲音平平的,有些低沉,像是從深山層層林霧透出的鐘鳴,絕不像現在這樣俏皮到近乎裝可愛,但我一點也不覺得受冷淡,仍深感於他對閱讀的熱愛,以及對寫作的執著。
那時的我們,還沒到暢懷歡笑,更沒到感性時刻,大概只有知性且零星的對談,卻一點也不覺枯燥無味,反倒是現在,這樣寧靜的談話機會可能還更少。
我常常在思考,他若從楓香步道信步下山,輕躡落葉沙沙、木階咚咚,活脫脫是個飽讀詩書的翩翩君子。我呢?只會把步道踩得蹦蹦作響,不知蹂躪多少葉屍。一個來自都市,一個出身鄉下。這樣兩個天壤之別的人,怎麼會遇到一起,還相處得這麼好?
我勉強自我解答:縱使才力有別,那份對文學純粹的心嚮往之,是吸引我們從異源走到同路的關鍵原因,之一。
‧百人斬
一個月內認識系上近百人?乍聽之下,一定會覺得能做到的人很奇怪。尤其是在陰盛陽衰的中文系,簡直是癡漢的行徑。
看他的樣子,卻又不像是會到處攀纏人的那種人。他的口才也還不到便給的程度,充其量不會像我當時一樣,用木然掩飾對新環境的不適應。
但他就是做到了--他印出當年中文系大一全部學生的姓名,在各個課堂上一一對照認人。打個招呼,在腦內稍作建檔後,就將那人的名字劃掉。
當然,他不可能真的和近百人都熟。大學的排課本就個人有個人的造化,大一必修又只有兩科,已不再像高中般,有慢慢相熟、增溫感情的溫巢/即使是自己班,能叫出所有同學的名字就很厲害了,何況是另一班的五十人?不過,他至少讓中文系的許多人,迅速知道有這樣一個奇特的人的存在。
不久,他跟一群人快速的相熟起來。什麼叫熟?就是取得自在嗆他的資格。
空憶無憑,不如求諸黑底白字。如今人氣稍衰的大二版,當年可是英雄輩出、嘴砲笑料無數。第一篇或許之後會被視為廢文的發文,他便是主角:
大學是未來就業人口和學生匯集的地方,資訊密集、發展的速度快,但是
人性的空間設計卻緊促又單調,如何在大學生活中多點點變化?是每個都新鮮人都關心的
話題,而這幾年〝休閒〞風氣的盛行,更說明了人們追求身心平衡、舒緩精神壓力的重要
性!欺負蘇子齊研究社就是基於這種社會服務的立場以及人文的關懷所建立的社團。
你喜歡超越自我,享受生活,同時又希望在輕鬆的環境下找到自己的真實面嗎?
你喜歡朋友圍繞,共享青春嗎?
那我想我們欺負蘇子齊社就是為你而生的!
何必將自己拘束在狹小的空間內呢?當能夠踏出一步海闊天空(加入本社),就能
看到未曾見過的美好事物,體驗人性最美好的一面。
(10/10 gary1iao □ [情報] 欺負蘇子齊社歡迎您的加入)
根據筆者隨後所撰的<創BS社記>,此社不但有各種幹部,計畫好以將他丟進噴水池作為社團展覽表演,甚至還有人做了旗子,上頭寫著「送人自用兩相宜」。一年後回顧這些鬧劇,當時的有趣玩心仍不因時光而褪色。
我必須以此很學術性的以歷史眼光來分析證明,圍繞在他身邊的人們早在開學後不到一個月,便快速成群茁壯起來,不僅有社長MuJ、副社允婷、文書桂禾、秘書長白熊,更有貝貝、玫萱、浩軒、佳瑩、他的直屬小巴學姊等人,都搶著加入會員。當然,那時他相熟的人絕不僅僅於此,別忘了,他還有系排這塊堡壘,可以收納更壯盛的勢力。
學期初漸漸建構出熟悉的圈子後,吃飯都是一大團一大團的出征。他的師旅無疑是最龐大的。原本僻處一隅、其實仍不甘寂寞的我,因為有幸搭上了他的班車,再怎麼沉默,也順帶認識了系上很多人,例如那時同樣有些沉默的庭瑄、原本我還以為是大二學姊的雅婷、當時仍稱得上傻氣中帶有靈氣的伊柔、直率精悍卻善體人意的玫萱等等。我相信,這不僅僅是個人經驗。
之後,儘管「蘇家班」的核心人員略有變動,畢竟大學可以使人快速打成一片,也可以使人須臾形同陌路,但人員數總是一樣驚人。現在活力充沛的大一新生進來了,雖然沒印出名單來一一獵捕,但參與自發模擬面試、北迎、宿營等活動,加上有不少新生湧入系排,他在短時間內也認識了好大一群學弟妹。走在路上,他打招呼的頻率起碼多了一倍,不僅十有七八的學弟妹名字他都知道,還能隨口說出「那是誰誰誰的直屬」。他有三個直屬學弟妹,更有一群人爭著當他的乾直屬,正式的家聚吃過五次,沒名目就混在裡頭吃飯更是不可考。相信再不久,他的勢力範圍又會更加膨脹。
他的魅力到底在哪呢?從一般認知上看,實在難以找出一個決定性的因素。要看外表,要論才學,要比人品,在我們這屆他未必會是第一,可是,他不但認識了那麼多人,擁有這麼龐大的交友圈,卻少聽聞有什麼非議,同輩、學弟妹、學長姐皆然,這在訾議無所不在的大學,實在是異數一樁。
或許,所謂的魅力,並非在各個面向都完美無暇。無處不晶亮照人,固然使人屏息景仰,卻也必然造成一些人的心理壓力,甚至滋長成嫉妒。他的存在,卻絕不會讓人難受。你很可以找出一些討厭的理由。雞蛋裡挑骨頭畢竟不是難事,何況他也不是無縫鴨蛋。不過,討厭這樣特別又不特殊得刺眼的人,無論是誰,總會有點過意不去吧?
‧最重要的小事
忠源有言:「他是個走在鋼索上的人。」可以斷章取義來詮解這個面向。
他的專一與執著,太容易觀察出來了。
先從一眼就看的出來的讀書方面說起吧!顯然,他在讀書上沒有過人的天份(他絕不能像某人般只上三堂課,依然能拿到八十多分)。上學期的班排他只在第十三名,和他的努力根本不成正比。不過,沮喪並沒抓住他太多時間,反省答題與準備的方式之外,他只是加倍的努力。
同學與他共同組成了一個讀書會,或共同研讀《經學導讀》,或輪番講述三家的中國文學史,事前他皆認真預習,輪到他講時更不例外。
一聽老師、同學推薦什麼好書,馬上到圖書館去翻找,每天手邊必要有書袋,書袋幾乎不勝負荷。甚至,他乾脆就去博客來,把購物車全裝滿。我想他的房間遲早會被書全盤佔領,他真的得「三更有夢書當枕」了。
常常他的msn狀態都是忙碌中,雖然敲他還是會回,不過那多半只緣於他的好心,其實他的心力大多都在研讀課內書上。譬如早早就抄好《孟子》、小品文的背誦範圍,以便早早填充、翻讀自己搜來的《詩經評釋》細細品析……即使不像高中的他,忙到三更半夜,陪伴他的只剩筆記密佈的課本講義、一杯半涼的咖啡,以及蒼白的房燈,在大學如此自由開放、上課都還有人啃雞腿的環境下,他對學業的兢兢業業,同輩之間依然是難尋匹敵。
中文系課程的考試要過通常很容易,他也沒有很強烈以成績爭強鬥勝的欲望,但他卻從不隨意懈怠。或許,是聽聞老師們自述為學艱苦,心覺「有為者必若是」吧?有為者何?自然是現在傳播甚遠,他期望甚殷的教授之夢了。
去他房間瞎搞時,他總另搬一張桌子,坐在床邊,除非我吵他,否則依然是認真的讀著書(好像都是文學史?)。桌旁幾乎都會泡杯咖啡。他輕輕展頁,時而拿起黃蠟筆畫線,眼鏡鏡框偶爾閃著亮光,頭髮焦黃。看到這番景象,我總是不禁暗嘆:當上教授於他,根本是未來完成式吧?要做中文研究,才力固然很重要,但不懈的用力,才是支持研究燃燒不息的柴火吧?
再說說寫作就好,否則字數真的太可怕。
有人直言他不適合創作,雖然話不好聽,但也是實話;至少有一部分是的:他創作的天份沒有很強。
高中時,他以新詩入手,至今在部落格存有五十七篇,不能說少了,他在校內文學獎成績也不錯,但進到菁英匯聚的政大中文,標準瞬間大大提高,加上現今新一代的主要詩風和他的風格頗有差距,他的作品不受肯定,自是當然。
茲舉高中得獎之作〈將熄的野火─詠項羽〉為例:
烏騅馬不再嘶鳴
花兒被戰火舞弄而落
帳內
那嘆息的虎背
是否正視過大風兒的歌者?
風撕裂著你的甲兵
追擊的車聲輾碎你的馬匹
當星火自重瞳燃起
四周乾草依然緘默
一切的蔑視僅能自目裡融盡
大風起兮
本該放縱肆虐
任你操持著如火如荼
今已是將熄之時
濃煙散了
烏江彼岸
又豈堪狂火再虐?
往昔肆虐秦宮
迭出的話語早已息止你的風華
風兒 雨兒
天地哪留一根稻草任你戀
回至黑暗地
脫去錦衣袍
再三品嘗
虞姬的笑添入秦兵的血
火 畢竟不是永恆
燒過的 僅是凡塵
以高標準來看,雖然悲慨之意算有到位,末兩句尚稱佳句,但絕大部分的藝術效果,都靠讀者從<項羽本紀>汲取的印象,連詠項羽之古詩的藩籬都未跳出,遑論新詩。認真細較詩句,斷句不當、節奏僵化或怪異、念來近乎矯情的「兒」字等等……這在高中或許是合格的作品,但以高標準來看(我必須再度強調),有傑出才情的高中生,也絕不只如此。
再引大一上所作的<花之姿>作比較:
淡淡清香的探視不著痕跡
妳似聞非聞
早已在更高的枝上盤曲
我不若巨樹的雄偉之姿
卻燃以清晨的寒露贈妳清芬
終究以花之姿望妳
望妳
卻不趨前賞妳
我以花之姿再待妳
拾起巨木落下的葉審視
驚覺自己的迂
如晴空灑下的淚雨
笨拙直立
燃不盡任一掬雨絲
點點成暈的雨滴滴
畫起了羞赧的花容
映出參天的樹木
黑去了一方水漥
終究以花之姿拜別妳
拜別妳
卻不在廢土中挖一方墓地
青鳥飛過
我的清香也散去了
散去
不亂一絲漣漪
我等待你如一朵佇足的花。
基本我是還蠻喜歡這個靈感的
這首詩應可以再更去蕪存菁些
如果要參賽的話,更該精粹些
口氣上的著墨以及意象上手法等,應可以再多斟酌
雖以花做主旨,以等待穿針引線
但是情韻卻沒有真正烘托出來,實為可惜
意象上的使用可以再不落俗套些
這首在我感覺來
還沒有捕捉到新詩迷離的氣氛。
以上,妄言莫怪
問好了
俞芷說得還算溫厚的了。這首詩抽掉了歷史材料的暗助,顯然突出了取材普通、技巧也普通的問題。一個感覺豐富的詩人,取用的意象絕不只如此而已。他們對自然萬物都時常充滿悸動;信手拈來,皆能發前人所未道,開拓我們的想像世界。後來他的詩幾乎停產,轉向散文,或許這是很重要的原因。
散文又如何呢?他大學時才致力於散文(隨筆網誌那種不算),卻比詩的進步速度要快上許多。然而,受限於他的遊歷與人生的困乏,無法藉由題材的格局去提升作品的感發力量;要他此時就擁有以小見大的眼光與描寫能力,對一個尚未弱冠的大學生未免太強求--你能要求他現在就是歸有光嗎?公安三袁都嫌難以企及了。所以,他的散文就算以高標準觀之,在同輩當中其實也算不錯的了,但仍非上上之作。某同學甚至說看我的作品還比看他的好,雖然個人認為絕非事實,由此也可略見。
以上東徵西引了那麼多,說的他的作品簡直一無是處,他自己難道沒有自知之明嗎?
他知道的,只是,他仍十分專注在他的創作上。
我很幸運,總有機會見到他密密麻麻的草稿簿,雖然我總是笑他「根本是為了炫耀字跡」,其實總是暗暗讚嘆著。我們這一代還親手寫稿的人,雖沒真的統計過,想來是少之又少的了。中生代的作家,例如鐘怡雯、村上春樹,早就以鍵盤代筆了。老一輩的人或許頗多都還以爬格子為榮,不過要不是實在學不來了,恐怕也有許多前輩會變節倒向電腦寫作。
無論是新詩還是散文,他都親筆為之。從那些怵目驚心的鮮紅刪劃,與小而細密整齊的改稿,絕對能看出他對自己作品的用心。除此之外,他更在意讀者的意見,不管是不負言責的網友或是現實的師友過從。從前我們常常拿作品給老師看,老師一句「文筆不錯」、「有進步」,他就可以樂得跳個半天;如果是冷峻的臉搭上「跟之前的作品也沒什麼不一樣」,他便會成天憂鬱不已,臉看起來更形消瘦。我自信是平輩中看他的文章最認真的人,儘管我本身的創作能力不怎麼樣,他每次有了新文,就連忙敲我去看,希望我給予殘酷的「鞭策」。他不僅僅是寶貝他的心血,更是希望每一篇作品都能讓別人看到自己的成長--當然,自己要先看到。
前面說過,要一個和作品十分親近的人動用所謂客觀的批評,不僅困難,名之「殘忍」一點也不誇張。所以,雖然我還是會提出個人覺得應該改進的地方,然而,我都會真誠的先讚賞一番,畢竟他的文章絕對不難找出可述之處。看他的作品,跟看文學經典不同,當中那股明知並非天才,卻仍孜孜不倦的研究如何把故事說得更好的精神,往往比文辭的精美、章法的巧妙、廡堂的宏偉……還打動我心。
在人家眼中,他所致力的常常只是小事,他或許將來也不會成為操縱大事的大人物,但對他而言,只要是他想要得到的,都是最重要的。
‧你是個好人
「好人」這個男生避之唯恐不及的名詞,要真的做好,更是十分困難。
我想他十分盡忠職守。
不管是對學長姐、學弟妹還是同學,儘管待粥之僧是越來越多了,但他仍盡力的滿足每個人的需要。這一點幾乎是人所共知,但有太多事實可以證明,反而叫我難以剪裁。以下我只略提幾點,以管窺全貌。
既然他聽課、準備考試如此認真,自然會有完整的講授錄音檔、課堂筆記和課後整理。考前,總有人涎著臉跟他借,他沒有一次找藉口不借。在以前他還會預寫考古題時,人家要參考,他也沒有拒絕。即使是抄筆記,他的字跡依舊整飭而隱有格局,彷彿一隊排列整齊、氣勢盛壯的軍隊。而且,老師所講的無一不入其彀中,當然受到大家的熱情支持。
其實,他就算不借,在這個個人選擇權大於一切的年代,在這個道德成為選修學分的一輩,能說他不對嗎?而他卻如此無私的奉獻自己所知,甚至在期中考前,還上班版推薦幾本他覺得不錯的參考用書,完全不怕有人因此獲得贏過他的實力。或許,他會謙稱說不過是舉手之勞,其實很少人有他這樣的胸懷,也很少人有資格去做。
他家的藏書之豐,很多人都略有聽聞,然而除了他自己之外,應該沒有其他同學比我更清楚數量到底有多驚人。有一次去他家,我以一個櫃位二十本(這算低估了)來計算,粗估竟有一千三百多本。根據最近的統計,今年他甚至就買了一百多本,由此可見一斑。不過,在我們眼中,他的書房簡直是為我們開設的圖書館。每當我們想要看什麼書,他總是慷慨出借,而且不會三不五時就來催討--當然,我借的多也還的快,他要催繳也來不及。
他總會替他心愛的兒女們包上書套,保持整潔自是不用說的了(封面一定會有的落款除外)。除了怕折到因而要小心翼翼外,看他借的書的確是種享受。有一次在他房間,環顧書櫃、床頭櫃與書桌上所有還能擺書的地方,我突然有股想哭的衝動。
「幹麼?你要哭喔?」他看我眼睛睜得大大的,驚道。
「好好喔……」我說不出話來。
那時,我是用羨慕他擁有這座無盡藏來解釋這股衝動,現在想想,有感自己能取用這份無盡藏的榮幸,才是讓我突然不能自已的主因吧?
以上只是為了真的不清楚他的人所整理的表面資料,就像<伯夷列傳>中那短短百餘字的「傳」,人所共知無庸討論。以下插進來說的杞人之憂,應該比較有思索的空間。
平常他的形象,就如他自稱的一般,是一道潺潺的流水,溫和的替我們滌清塵垢,而絕不言恩。然而,我不禁想尖銳的提出一點:「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但這些免費摘取果實者,儘管桃李未曾要價,可曾給予相稱的回報,哪怕是最最基本的真誠感謝?
這條溪水雖然總是為我們帶走煩垢,他本身難道就沒有自己的喜怒哀樂?當他疲於排解自己無暇顧及他人時,那時我們在做什麼?又,當他專注於比較需要幫助的另一群時,那時我們怎麼反應?我們太習慣他無聲的厚待,習慣到甚至不以為這是人家的權利,用義務的標準來衡量他。
想想,我們有幾個是值得他對我們這麼好的?
至少我不是。我一直都很歉疚這點。
‧善美,由真始
這章是其中一片剖面,也是一道可資收束的結尾。
一方面是我保持沉默太久了,另一方面也是他認識的人太多,哪有空理當時的我,跟他真正算很熟時,恐怕已經接近大一下學期了。他的人物誌直到一月才輪到我,而且老實說內容十分官腔,完全沒有捕捉到我的全貌。以「子齊」搜尋我的部落格,今年一月前只有四篇提及,但在這個月裡竟有九篇,雖然不得而知一月中有什麼事對我們造成重大影響(或許跟第一次去他家有關?),大概可以猜測,這個月是友誼進展中常見的突發催化時期。
說來不知該不該慚愧,我真正開始認識他,起步實在有點晚。不過花了那麼長的時間,能略為捕捉他性格中的一點奧秘,也算不虛。
他不是那麼容易在初識面前敞開本性的人,或說,沉靜而略帶靦腆,對他而言是起初最保險呈現的面向。不過一旦放開心胸,卻活潑到簡直是判若兩人。不要說現實生活上老是油嘴滑舌,恭維學長姐,攀談學弟妹,和同學們胡鬧瞎扯,嚷嚷誰誰誰好可愛了,從msn中無數的拍拍打打轉圈灑花花……等極其有戲的即時訊息,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儘管他長得頗老成,髮質更老成,但一舉一動,一言一語,卻總是像個小孩一樣,我想這在大學這個長大人的環境中,是挺不容易的。
以上只是外表上的純真,他在待人接物方面也是一樣。他不會為了討好別人,在自己想要沉靜時扯出笑臉;他對道路不同的人,雖然淳厚讓他不會疾言厲色,卻不加偽飾的表現出自己的稜角。我曾經覺得,他好像一隻誤入叢林的小白兔,真擔心他會不會被毒蛇猛獸給吞了。事實證明我多慮了,他不是不知道世途險惡,只是他總在不傷害自己的前提下,用最明白的處事態度去面對一切。這樣的人,即使圍繞在她身邊的人未必賦予相當的回報,在他又常常不願與人爭利的情況下,再毒辣的蛇獸,看到他也會心生不忍而收斂利爪吧?
子曰:「吾道一以貫之。」貫串前面八千多字的德行,說得再多,也就是這麼一個字--「真」。施予、回報、談笑、議論、傾聽、為文、治學……皆是如此。或許,萬芳高中到指南山上,儘管皆屬都市,卻同在山煙籠罩之下。有貼近自然的環境,當然也應運而生,這個不自覺的跋涉真誠之道的善者。前面對他為何會受廣大「年齡層」歡迎這點不敢置評,現在我可以略下結論:霓虹輻輳、煙塵瀰漫之地,一場潔沐身心的輕雨,當然是人人願與之共處的了。
自然,便是真。是善的來源,也是美的終點。
‧後記
為了要湊一萬字,前序不夠,還要來個後跋。寫到這裡,總算可以輕鬆亂說一番。
啊!三份報告加起來都沒這麼多字啊!換成稿費真不知有多少。
破萬字的長文,前例只有我高中老師的傳記,不過高中時代修剪成九千字,大學時給堂錡老師看,老師雖然覺得人物形象突出,但稍嫌囉唆,所以我又修改至七千多字,儘管仍不符合一般文學獎的五千字規格,或許也還有可刪的空間,但我不忍再動刀,畢竟回憶要使之不受腐敗已經是難事,何況是自己親手斲傷它?同樣是傳記,雖然我將這篇也收在散文類裡,主要還是自己覺得平時散文創作太少了,能搆得上邊的不妨湊個數,但我不想以文學的角度剪裁它,頂多是潤飾文句,讓人物形象能夠更立體。
從十一月二十五日動工至今,也才十天左右,一天一千字算寫得快的了。反正資料並不難找,我也不是在寫報導文學,要去訪問大家對他的看法,從自己的記憶庫抓出的素才可能還更多,除了持之以恆的耐心之外,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反倒是除了本人之外,能一字一句看到這裡的人,我真要致上由衷的敬意與感謝。
相較於寫<品茗>需要擔心政治正確的同學看法,這人可說是沒人討厭,除了主角本身一直向我催稿外,寫起來毫無外界壓力,頂多是對自己有比較高的期待。我也不覺得我真能達到自己設立的風標,那畢竟只是止渴之梅,反正我寫得差了,只是媒介收訊不佳,子齊還是子齊,不會倒過來寫。我不足的部份,只好交由其他有志有能之士來補足。
這份心意,嘗起來還不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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