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書本就一直是我的良伴,到現在念中文系,甚至要將這群好朋友從裡到外好好探究一番,看來他們不但會陪我走到人生盡頭,人數還會成長得越來越快。既有如此緣分,怎能不為此好好傳述一番?即使這情緣並不特別,但有個「我」在,於我都有了不凡的意義,我只怕文筆不好,反倒辱沒了他們。

  看到這標題,可別認為我有汗牛充棟的無盡藏,事實上我的藏書只堪堪擺滿一張書桌,約四十本而已。我所看的書,十有八九都是從他人書櫃搜括,或者去書店白看來的。袁枚名作<黃生借書說>,我可是深有所感,不過畢竟現在交通方便,頂多是要轉些車,倒不用在冰天雪地中為書跋涉。此外,也千萬不要認為我能介紹什麼非常重要的文學經典,或鴻飛冥冥式的形而上感悟,因為我的閱讀品味很大眾,當作個人的感想笑笑便算了,可別真模仿我極其平庸的啃書歷程。

  話說從頭。小學時,舅舅家的書,便是引我入知識殿堂的第一站。舅舅對孩子教育想必十分注意,買給表妹們一系列人文、科學雜誌、偉人或科學家的傳記,還有一本圖鑑般大的《天方夜譚》。我讀得十分盡興,甚至時間到了還不想回家呢!回祖母家過年時,那裡漢聲出版的中國傳統故事集便是我消磨無聊時光的最愛(大人們則是喝酒亂聊一氣),它以月份共分成十二本,每本以天數分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各有一則傳奇或神話,或草根或瑰奇的浪漫想像,加上時間,建構了我早期的心靈空間。

  跟大學同學講到我這時的閱讀經驗時,竟發現很多人也是讀漢聲這套長大的。我原以為多是都市出身的他們,應該小時候就浸淫在高深哲學與精緻文學的溫床,所以談吐才不似我粗野,總能念出一些據說很有名,對我而言卻佶屈聱牙的外國人名,沒想到他們卻和我有類似的起點,當下我真有一點欣喜,感覺兩者間的距離拉近了點。

  國中後,我每次假日下午幾乎都窩在金石堂,毫不客氣。雖然沒有椅子,反正那時我也不知儀態為何物,找個角落盤腿而坐,就可以看上四小時。能奢望一個懵懂的青少年看什麼經典呢?最早,我看劉墉談做人處事的作品。自從看完家裡前屋主留下的《超越自己》,我就迷上了他流暢幽默,偶爾帶有一絲冷酷洞見的筆觸。等到他在書店的所有書都掃過一遍後,武俠小說又將我引入「歧途」。和大部分武俠小說迷不同,我是先從在台灣較少名氣的梁羽生入手,那時也真行,梁羽生用詞遣句的古雅程度,金庸尚且比不上,我卻毫無困難的一本接一本,看得津津有味。從前的武俠經典動輒百萬字,一部作品都得看一個月以上,所以直到高中,我才解決書店他的所有作品,踏入廣為人知的金庸和古龍的世界。

  劉墉和金庸,前者初步建立我對人性的觀照,後者於刀光劍影中鼓盪的浩然俠氣,更是我往後人生的不絕動力。當我因邪惡張牙舞爪而怯懦不前時,我會想起浴血狼吼的蕭峰,或是橫眉冷眼的金世遺。

  當然,淹沒當年國中的網路小說風潮,我也沒有錯過,但我看是看了幾本,都沒覺得有特別觸動我的,現在看了什麼都忘光了。直到九把刀的出現,悍然搶走我會不停想追看的作家的首座。

  與他的第一次接觸,是在我哥在他的官網讀《紅線》時偶然瞥到的。我心道:「怎麼會有那麼奇怪的筆名?」也坐在一旁隨便看看。我的第一印象是:「他的空格怎麼那麼大,是要騙稿費嗎?」一天晚上,抱著「看看這傢伙到底有什麼本事」的心態,想說《功夫》看來應該是武俠小說,就點了進去。

  一進入,便不可自拔。

  之前我從不知道,什麼是泫然欲泣的感覺,螢幕上不甚華麗的文采,卻絕不花假的招招命中我的心靈。我第一次如此的投入故事,或許是因為難得有故事如此峰迴路轉,卻又實實在在的奠基於台灣,更可能是因為主角正是在書店看武俠小說時,邂逅了人生巨大的轉捩點,那不就是我的翻版嗎?

  直到大學,一個可說是大人的年紀;直到中文系,應該要品味精緻文學的地靈,我對他的小說依舊保持同等的熱愛,不管別人說他的作品沒水準、看一次就不會想再看、最近寫得越來越差等等,我始終如一。或許,是他的作品始終都有一股生命力,是從武俠小說傳承下來的熱血,他筆下的每個故事,又十分的貼近日常生活,總能引起我深深的共鳴與思索。我開始討論正義,相信一些早被恥笑鄙棄的價值以及,用最堅定的姿勢飛翔。

  當然,受到菁英同儕們(考試儘管不是一切,篩選學術領域仍是可信的標準)的影響,大學後我看了不少據稱高級的書,新詩、散文我也看、也寫,但不諱言,影響我最深,心裡沉澱得最豐厚的,仍是從小到大色彩不一,然而同樣簡單卻深刻的味道。他們才能牽動我的喜怒哀樂,讓我頓悟,給我力量。至於精緻文學,絕大多數我只能看出他們的確很美,很有深度,很有藝術價值,但我的頻率總不能完全搭上它們,或許是程度不夠,或許是天生絕緣,誰知道呢?正如大眾文學與精緻文學你死我活的爭論般,沒有答案可言。

  有一次陪學長去7-11領錢,看我摩挲九把刀的書(他的書的地盤在各超商都佔鰲頭),驚問:「我以為你這種學術派的人不會看這種書。」

  我一笑:「我很喜歡看他的小說啊!」心裡不禁想道:「在某些同學眼中,我大概是全系當中難得沒文化的人吧?」

  我想,兼容並蓄的閱讀,或許是最好的道路。為精緻文學的價值辯駁的人,總說:「那些只看大眾文學的人,怎麼不想想是自己的程度不夠,因而不理解更高層次的世界?」我不想成為他們說的那種人,我也不排斥那塊領域,所以我努力的想要兩邊通吃。不過,我也不能腆顏宣稱精緻文學就比賠我成長至今的夥伴更高一等。我不會對不起他們,我不會人云亦云看似公理的違心之論。  

  這樣,忍不住被「引誘」而翻開他們時,我才能坦然的對他們說:「我可沒忘記你們,一直都站在你們這邊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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