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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越來越少寫網誌了,一方面當然是看書與練球已佔據不少時間,更重要的原因,大概是現在的我一下筆就不免悽愴,其實也不必裝作成天都很悲傷的樣子。

  何況裝得還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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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你嗚咽的說著實在沒辦法上課,要我幫你請假,我竟能平靜的說著請你保重,身體最要緊之類的話,我開始懷疑自己究竟是更堅強,還是更冷血了。

  通話結束不久,你又打來,同樣是嗚咽的說著幫她跟學生說對不起,聽來幾乎不像是請求,而是悲哀的喃喃、無能的懺悔。

  向學生宣布後(原來我竟有對一大群同輩呼之即去的能力),大家一哄而散,當然也不乏少數學生向我關心你的近況,我也只能敷衍幾句。對你的困境,我是如此無知。就算我真知道了什麼,以我的微弱渺小,以你所面對的強敵之龐然無懼,我又能做些什麼?聽到有人擔心中略顯失望的說:「該不會老師又跟上次一樣吧?」相信我感受到的也是你深深惦記的:你多麼不想辜負這些閃著深情與好奇的光芒的學生們,多麼不想毀壞他們對你的期待與信任,即使你這一個月來,對他們說了多少次:「請你們不要抱持太高的期待。」可是,有太多事情是人無可奈何的了。

  看到豔秋老師和又銘老師討論你的事情,前者對你更是擔憂備至,感到人間溫暖的同時,又更痛恨自己的無力了。俊霆學長回我的信的最後總不忘叮嚀我代他照顧你,可我到底有做到什麼?我還是忍不住掉淚,可是淚水從無法拯救自己的無能,只讓自己的無能更顯得不堪入目。

  過一周後你還是來了,從手機聽來聲音亮了點,本以為好些了,一見到你便驚覺自己的天真:為什麼你會變那麼瘦呢?學期初第一次見到你已驚訝你的削瘦,為什麼消瘦還能繼續?你的手指與額際的青脈隆突得駭人,這真的是你嗎?我根本不忍用更多的形容詞來重現那幅景象。有次輕痰眾人路過你,竟認不出你了,直到你走進公寓門口才發現(或是確認),那真的就是你啊!你瘦好多,憔悴好多。聽到有個學生在路上遇見你,「難得」的認出你來,你第一時間的反應竟是縮頭躲避。

  在你的身上,我看到了無常的可怕與無情,面對它,只能無力的臣服其下嗎?我想到《莊子‧大宗師》的弔詭的結構:開頭講的是真人能如何超脫生死,解除對形骸的執著,頗符合我之前對莊子及其學說的想像,讀到最後一節卻讓我幡然改觀:

  子輿與子桑友。而霖雨十日,子輿曰:「子桑殆病矣!」裹飯而往食之。至子桑之門,則若歌若哭,鼓琴曰:「父邪!母邪!天乎!人乎!」有不任其聲而趨舉其詩焉。子輿入,曰:「子之歌詩,何故若是?」曰:「吾思夫使我至此極者而弗得也。父母豈欲吾貧哉?天無私覆,地無私載,天地豈私貧我哉?求其為之者而不得也!然而至此極者,命也夫!」

  即使知道大化流行如此,即使知道天人不相勝,可是深情如莊子仍是不能無感,何況需要超脫,就更證明了悲哀之普遍與難以抗衡,即使知命,無能依舊,哀感依舊。

 

 

  讀聖賢書,真的就會做聖賢事嗎?這是你我聽聞了一些事後,產生的共同想法吧?

  想必你極熟宋明理學討論到的知行問題。朱熹說就邏輯上來說知先於行,就重要性來說行大於知,然而知行仍須並到,王陽明更進一步說,若沒有實際行善,知只是未知,他反問:我們會說一個知道應當孝的道理,可是卻沒實際行孝的人是知孝嗎?沒有將學問化作內心涵養的一部份,主客體不再割裂,道德知識終究只是死的。他們不明白嗎?他們想必比我們都明白,那麼,他們是惑於知見障,還是單純被人欲薰迷了心呢?

  我更想知道的是,當我們日後都踏入了這個世界,不再是在局外失落,進而批判之的少年時,會不會也「進化」為他們那樣的人,而自以為是在做對的事呢?

  我對他們學問的崇敬本來隨著多少讀了點書,漸漸就有了取捨,我更從不相信,學問必能資助道德,就如我自己,算是讀好些書了,待人處事不也是一樣愚魯草率?記得你以前是把他們當作一顆顆明星在仰望的,知道了太多,對你的衝擊想必更劇烈。我想起我曾跟你說,不要太信任我,說不定哪天我會偷捅你一刀,你一臉迷惑:「為什麼你要害我?」多想要跟你說不要那麼天真,就算天真,也該選個好點的對象,但又不禁深深為你那無害的眼神而感動,那是即使知道惡念橫流,仍選擇持守不放的純淨信仰。

 

  「大四」這標籤讓我特別感到它的存在:課變得好少,同屆間難得見面;在系隊要擔起學長的責任(即使就球技或積極度而言我都不稱職);今年系烤得面對我好像是這屆唯一有去的人……跟學弟妹講話,我竟成為「你們大四的如何如何」的靶子,明明我是不怎麼合群的人啊!

  有太多東西是我在意的了。曾經以為自己可任別人隨喚隨到,也說得上是一種德行吧?可當與自己相關的人事物多起來時,我的抉擇就揭露了自己的自私,終究我還是以自己的適意與否決定與哪些人在一起、與哪些人說抱歉。     

  苦苦追求被信任的同時,卻總不自覺的背對另一群我同樣在意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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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分秋悟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