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時,曾寫過題為<我理想的大學生活>的作文。當時我用中文系為標的,列述我認為修大學的三大學分最理想的方式:學業要偏重文學,社團可有可無,愛情一切隨緣。那時的預期,現在幾乎都實現了:我泛舟於孟子的口若懸河與司馬遷的慷慨滔滔,周圍更不乏得獎無數的文藝青年;我加入系籃與慈青社,雖然球打得不怎麼樣,好像也不見得多了幾兩佛心,但和社員相處的都還算融洽;雖然常被四散校園的一對對情侶給「閃」到,頗覺刺眼,但也沒特別有想成家立伴的念頭。然而,我似乎沒達成理想時該有的歡欣,反倒偶爾暗自悵然而覺得若有所失。

  我想我所失去的,或許就是從前那種由一個班級全體共同營造的氛圍吧?當時的我,從不覺得關在一個班級有什麼好珍惜的,我更厭惡那時總要被教官管東管西,總被視為一個懵懂愚昧的小孩;現在的我,鐐銬是解開了,見到一大片繽紛多彩、前所未有的人事物,卻感覺自己像是懸在真空中,沒任何施力點;儘管眼前明明有各種堅固的扶手可以穩住腳步,整個人還是處於小腦當機狀態,無法平衡。

  我觀察從前高中乃至現在同學的網誌,有很大一部分都跟我一樣有這種現象,就像是剛出籠的鳥,快樂的掙出鐵架,卻發現藍天茫茫,不知該飛往何處;當然,還是有很高興的翱翔天際,完全樂不思蜀的人,但就我的觀察來看,能不受過去半點羈絆的人,實在稀有得很。

  大學之前,一個班四十位同學,幾乎至少都相處一年以上才可能分開。在這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的幾百個日子,漸漸的我們看到或多或少和自己磁場相似的人,漸漸的我們有了相熟的人,從中有了朋友;如果幸運,還能從朋友中找到一二知己。我們雖然各有不同的個性,但在這樣的「限制」下,使我們有共同的話題與相似的觀點,進而有休戚與共的感情。這樣的「漸」,沒有在同一個屋頂下,是很難孕育的。我始終認為,情感絕對需要經過「漸」這個神祕而重要的過程才能誕生,一見如故或鍾情畢竟少見。

  大學之後,每個人的課都不盡相同,再也沒有某間教室可供懷念,取而代之的,是廣泛到有點模糊的系所。透過同課、同社團、同活動,我們可以認識與應該認識的人不知比高中之前暴增多少,但一天就這麼二十四小時,所認識的每個人能分配到的時間,必然大大的縮水。如此一來,感情的建築能建的結實嗎?能保證硬挺的鋼筋縫隙中,不會有保麗龍與醬油瓶充當填料嗎?反過來說,要讓自己被別人認識,進而願意將時間多花在自己身上呢?如果不能讓自己突出於人群-不管是用熱情或奇怪的行為,別說受人注目了,連讓人把長相和名字搭起來都難。
  
  我的情況還算好的,雖然沒辦法如本系某位同學一樣厲害,不僅認識本系大一全體八十多位學生,本系大一全體八十多位學生也認識他,不過我也不至於像某些高中同學般獨來獨往,完全和同儕世界隔絕,或許在這方面我還算達到所謂的中庸之道呢!但我在大學人際間的來往也僅止於基本的閒聊而已,就我比較嚴苛的定義來看,在大學內我還沒有真的相熟的人,這使我不禁害怕,我這種「中庸狀態」會不會一直持續下去?會不會我永遠都只是個旁觀者,而無法再一次享受當局者那十分感性的迷呢?

  進入大學至今兩個月了,這樣的不安-甚至可稱為恐懼-雖然仍存在,一開始我只會感嘆,但現在我已學著去適應,並試著用別種方式詮釋她:所謂的「理想」,真的是大學該有的嗎?或許,大學本來就不太適合追求知己與密切連結的情感,尤其是對我這種很慢才能將心扉打開的難搞種族而言。不過,大學既然長於提供多彩多姿的生活面貌,為什麼我要覺得非我族類而排斥抗拒呢?活在當下才是最重要的。既然快樂已擺在面前,又幹麼要故作矜持,不跟著搖擺舞動呢?當然,大學的人們,老實說,真的絕大多數已不如高中時的坦率。雖然明明不過差兩個月而已,但已多了不少張面具可供隨時替換,這的確是讓我卻步的因素之一。然而,我自信雖然現在與人的應對也是客套大於真心,但真心的熱度依舊,只是暫時掩藏起來罷了,為何我就不能對別人也抱持同等的信任?我若不先敞開心胸,別人又怎麼願意摘下偽裝呢?

  時光不能倒流,我不能再拘泥於過去的生活模式了,畢竟當下的路況才最需要自己時時注意。過去的知己,週末時偶爾還能見到,還是一樣熱絡契合,這樣也就足夠,不需要再另闢新的桃花源。純真的小品已經寫得夠多了,該試試巨幅多變的油彩壁畫了吧?儘管現在我還抓不太穩如椽巨筆,但我相信在時間耐心的錘鍊之下,終有一天我的手能不再顫抖,揮灑出只屬於自己、只屬於大學的亮麗樂章。等到我踏出大學校園時,說不定會暗笑自己初來的疑懼是多麼愚蠢,而又懷念起大學的五顏六色呢!

註:堂錡老師說可以每個禮拜都給他看作文,我原本想拿我還滿自豪的<老師>一文,但我怕他會覺得我在整他,所以特地寫了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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